空调出风口那点细微的嘶嘶声像被冻住了,屋子里静得吓人。苏灵均就站在我面前一步远,暖黄的光从侧面打过来,睫毛在眼下投了一小片浓密的阴影,湿漉漉的。刚才砸在我背上那两滴滚烫的东西,明明应该被空调风吹干了,可沾过的地方像贴了两块烙铁,火烧火燎的疼。那股子浓得熏人的药油味夹着她身上独特的冷香,混在凝滞的空气里,闻着头晕。
她微垂着眼,躲着,不看我。鼻尖还有点红。灯光在她睫毛尖儿上凝着一点碎光,亮晶晶的。这妖精什么时候掉过金豆子?哪次不是踩着别人的血肉往上爬时眼都不眨一下?
“哎,”我喉咙发紧,声音自己听着都生硬,“苏大小姐…刚才车库那几个菜鸟都不够我热身的,你这手劲比他们钢管敲得还狠…真哭了?”后半句带着点儿自己也搞不清楚的试探,还有那么一丝丝被那两滴眼泪烫出来的手足无措。
苏灵均猛地抬起头,眼底那点未散尽的水光被一股子更加冰凉的锐利硬生生压了回去,像淬了火的寒刀:“眼睛被药油熏了。废话那么多!” 她语气生硬得硌人,那点残留的红瞬间被她自己逼成了煞气。她不再看我,目光笔直地越过我的肩膀,落在我身后那堵冷冰冰的墙上,仿佛那里才是她说话的物件儿。“转过去!剩下半瓶药油别糟蹋!” 她几乎是命令着,手指已经不由分说地搭上了我的胳膊肘——那片被飞溅碎片划出几道红丝、火辣辣刺痛的地方,冰凉的手指触到痛处,激得我一缩。她顺势发力,强硬地推着我侧过身去,力道大得差点把我直接按回沙发里。
后背重新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也暴露在她带着气性的手指下。温热的掌心裹着冰凉的药油,再次按上那片青紫狰狞的肩胛。这一次的揉按,带上了明显的、赌气似的狠劲!比刚才更痛!每一下都像用砂纸在骨头上反复摩擦!我咬牙死扛,喉头滚动,把闷哼死死压下去。这姑奶奶,手是借的,不用还的?!
就在我快把牙根咬碎,后背的痛楚几乎要冲破忍耐极限的时候,那带着血腥气的蛮力却意外地、极其突兀地松懈了。那股狠劲儿像潮水一样褪去,只剩下带着药油微辣的温热掌心,轻轻地覆盖在肌肉痉挛抽痛的伤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指尖有点微微地发凉。那感觉…竟有几分像疲惫至极后的安抚。
“那些人的路数,像是冲着你来的,”苏灵均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贴着我的耳际轮廓,轻得像叹息,吐息扫过我耳廓边缘没擦净的血痂,带起一阵细微的酥麻痒意。“面包车没挂牌,动手下死手,就是奔着让你消失去的。你最近…得罪谁了?” 最后一个字带着点钩子似的尾音,轻轻落在我的后颈上。
还能有谁?钱东来那张油腻腻的胖脸浮现在眼前。刚在会议室用备用金的老底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差点把他气抽过去。这才隔了几个钟头?报复就来了?而且狠到这种地步…买凶杀人?老钱虽然贪、蠢、小心眼,胆子还没肥到这种程度吧?除非…他背后还有人?新仇加旧恨?
脑子里那根筋猛地绷紧,扯得后背撞出来的伤处一阵尖锐的刺痛。“嘶…”我倒吸口凉气,刚有点软化的肌肉瞬间又绷成了石块。身后贴着的药油温热掌心也跟着一僵。
“活该。”苏灵均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下了结论,那点微不可察的柔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手指毫不留情地在我后腰另一块碗口大的淤青上屈指一弹!“钱胖子的爪子没这么长。你这人,惹祸的能耐比赚钱可大多了。” 那一弹的力道控制得极其刁钻,没真往死里按伤处,却刚好弹在淤青边缘最敏感的位置,又酸又麻又痛的诡异触感顺着脊梁骨嗖一下窜上天灵盖,激得我头皮发麻,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姑奶奶!别弹!那是腰子!”我差点从沙发沿上窜起来。
“腰子没事,怕弹坏你狗脑子。”她语气凉薄,总算收回了那只凶器般的手指。她转身,拎起那个几乎万能的小药箱,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脚步声几近于无地飘向浴室方向,只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浴室水龙头右边那瓶沐浴露,别打翻,够你洗三遍皮。” 咔哒一声,浴室磨砂玻璃门在她身后轻轻带上,紧接着是清脆的反锁落扣声。
门一关,只剩下玻璃透出的暖融融的光晕,映出个模糊、晃动的曼妙剪影。水龙头被拧开的哗哗声很快填满了这突然空寂下来的空间,还有隐约的…擤鼻子的声音?极其细微,很快就被流水声盖过。
我看着那扇隔着光和水的门,后背一片狼藉的药油在灯光下泛着湿滑腻人的光泽,肩胛骨被蹂躏过的地方还在突突地跳着痛,耳畔似乎还残留着她最后那句带点鼻音的尾音。空气里浓烈的中药味混杂着浴室逸散出的水汽和某种不知名的、甜暖的洗护用品香气,混沌难辨。胃里空得难受,像被砂纸磨了一晚上,连带着全身骨头缝里的痛楚都更加清晰起来。客厅茶几上躺着我那件被汗水血水尘污糟蹋得不成样子的黑衬衫,像具丢盔弃甲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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