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狗叫声跟铁片子刮锅底似的,扎得苏桐后脊梁骨嗖嗖冒凉气。芦苇叶子又高又密,刮在脸上生疼,跟小刀子拉肉差不多。她拖着那条折了的胳膊,死狗一样在烂泥塘里扑腾,泥浆子糊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全凭一股子不想喂狗的狠劲往里钻。
“那边!芦苇荡有动静!”警察的吼声混着狗链子哗啦声撵着屁股追过来。
苏桐牙帮子咬得死紧,腥甜的泥水顺着喉咙眼往肺管子里灌。她玩儿命扑腾,脏水底下全是烂树根子跟水草,缠人脚脖子,又冷又滑溜。后背烫伤那块皮,泡了脏水,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拿砂纸来回蹭。
她右手攥着那根从三轮车残骸里掰下来的铁管断茬,当探路的棍子使,在稠得像浆糊的泥水底下瞎捅咕,深一脚浅一脚。左手死死捂着工装上衣那个破口子大的内兜,里面硬邦邦地硌着那个刚扒拉出来的生锈铁皮盒子,还有盒子里那块冰凉的怪石头。刚才石头表面上闪过的那点子微弱“鬼火光”,还在她脑子里晃悠,可这会儿哪儿顾得上细琢磨?逃命要紧!
警犬的动静听着更近了,呼哧带喘的,好像就隔着一丛芦苇叶子。苏桐心一横,身子往下一矮,整个人泥鳅似的滑进一团挂着烂塑料袋的水草丛底下,屏住呼吸。泥浆带着死鱼的腥臭味儿直接涌进鼻孔眼儿,呛得她眼前发黑。
“嗅!嗅嗅!”狗鼻子贴着她藏身的水草丛边嗅,爪子踩得泥水哗哗响。
苏桐攥着铁管子,手指骨节捏得发白,就等着那狗爪子刨开草皮的瞬间,拼个你死我活!
“汪汪!”狗叫了几声,原地转圈,爪子把泥地刨出几个坑。一个警察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过来:“操,臭水沟味儿太重,干扰它鼻子了!那娘们肯定还在附近!搜!”
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就在她头顶上方的芦苇杆子缝隙里扫来扫去,光柱里飘的全是蚊虫和灰尘。苏桐憋着气,连眼珠子都不敢乱动,冰冷的泥水没过口鼻,肺管子跟烧了把火似的疼。
万幸,那狗似乎被更远处的什么动静吸引了,叫了几声,扯着链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手电光也跟着移开。
苏桐又屏了几秒,确定人声狗吠稍微远点了,才猛地从泥水里钻出来,压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咳,恨不得把肺咳出来。她不敢耽搁,辨认了一下方向,这边芦苇荡后头,影影绰绰能看到些比厂区那边更高更密集的烂楼影儿,八成是个城乡结合部的城中村,鱼龙混杂,最适合藏身!
走!她拖着湿透了、沉得跟灌了铅的烂身子,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水底下硌脚的石块和烂木头,玩命朝那片烂楼方向蹚过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稀泥浆子终于少了点,变成了半干的泥滩子,长着些带刺儿的杂树棵子。她拨开一丛挡路的、带着倒钩的野草根子,胳膊上顿时多了好几道血印子。
一出芦苇荡的边缘,冷风猛地灌过来,让她打了个摆子。抬眼一看,前头果然是个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地方。乱七八糟的破房子挤成一堆,高的矮的都有,外墙皮跟长了牛皮癣似的,东掉一块西秃一片。楼和楼之间的缝儿窄得吓人,塞满了花花绿绿的塑料垃圾袋和烂纸壳箱子。空气里飘着一股混合着烂菜叶子、废机油还有不知道啥东西馊了发霉的怪味儿,辣眼睛。几根歪歪扭扭的水泥电线杆子杵在那儿,顶上缠着黑乎乎像乱麻的电线,几盏瓦数小的可怜的路灯挂在上头,昏黄的光晕连脚下坑洼的路都照不清,更招来成群的蚊虫嗡嗡乱飞。
这就是城中村的“裤裆巷”——城市旮旯里的臭泥塘,也是藏身的耗子洞。
苏桐靠在冰凉的、糊满了“专业开锁”“专治淋病”小广告的破电线杆子上,喘得像拉风箱,伤口被冷风一激,疼得她直抽抽。她现在这样子,跟逃荒的叫花子没两样:一身黑泥巴都结了壳儿,头发搅成乱草窝,衣服碎得都快遮不住肉,暴露出来的皮肉上不是水泡就是血口子,还有凝固的黑泥点子。脸更不用提,泥糊得只剩两个眼珠子在黑暗里幽幽地反着路灯那点可怜的光。
在这儿,她这惨样儿反而不扎眼,裤裆巷里见不得光的破烂事儿多了去了。
关键是怎么活下去。冷,饿,伤口要处理,还得防着警察和可能存在的黑手追过来。
她左手下意识捂了捂工装内兜,那个铁疙瘩和黑石头的方盒子硬邦邦地硌着皮肉。冰凉的。
钱!得弄点钱!买点吃的、伤药,哪怕弄件能裹身的破衣服。
她那双被泥糊住的眼珠子在狭窄的巷道里扫射。墙角躺着的醉鬼,门口蹲着抽烟、眼神贼兮兮打量她的混混,穿着暴露廉价短裙、站在昏暗门洞阴影里涂脂抹粉的女人…
都不是善茬。
她贴着墙根的阴影,像一个没有重量的鬼影,快速穿行在迷宫般的小巷里,尽量避开那些可能带来麻烦的目光。耳朵支棱着,努力过滤掉巷子深处传来的争吵声、女人尖刻的咒骂、麻将牌噼里啪啦的脆响,和某个角落劣质音响放出来的、能把人耳朵震聋的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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