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是淬了金的,把校园里的梧桐叶晒得透亮,叶脉在光线下看得一清二楚,像谁在叶子上绣了细密的纹路。碎金似的光斑透过叶隙落在礼堂前的红毯上,随着风轻轻晃,像满地滚动的星子。我站在礼堂门口的廊柱下,看着穿学士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过,黑色的袍子在风里鼓荡,学士帽上的流苏垂在耳边,走一步晃一下,像一串串挂在青春枝头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属于夏天的热闹。
秦小鱼站在我左手边,手里攥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打湿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礼堂入口的方向,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像只专注等待猎物的小兽,又像在等什么稀世珍宝。
“别急,还有十分钟才开始。”我侧过身碰了碰她的胳膊,布料下的皮肤带着点凉意。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是当年念念出生时我在珠宝店挑的,圆润的珍珠上泛着柔和的光,这些年被她戴得久了,光泽里浸着点岁月的温润,倒比刚买回来时更耐看了。
她这才回过神,转过头看我,眼底的紧张藏不住,像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你说她会不会紧张?上台领毕业证的时候,会不会忘词?”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把水珠蹭得满手都是。
我忍不住笑了。念念这孩子,性子随她妈,看着文静秀气,骨子里却藏着股韧劲。记得她高中做学生会主席时,全校运动会开幕式上,当着几千人的面发言,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脸不红心不跳,哪会为这点事紧张。“放心吧,咱们女儿比你镇定。”
她嗔怪地抬手拍了我一下,指尖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来,像块冰棱轻轻触了下皮肤:“就你会说。”话虽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像落了片星星,看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正说着,礼堂里突然响起一阵掌声,接着是《毕业歌》的旋律从敞开的门里涌出来,轻快又带着点伤感。秦小鱼立刻站直了身子,紧紧攥住我的手,指节都有点发白,手心里的汗混着矿泉水的水珠,湿乎乎的。“来了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了念念。她混在入场的学生里,穿着和大家一样的学士服,黑色的袍子衬得她皮肤更白,头发梳成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手里抱着束向日葵,明黄的花瓣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她正和身边的同学说着什么,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走到礼堂门口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朝我们这边望过来,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点燃的火把,高高举起怀里的向日葵挥了挥,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
“你看你看,”秦小鱼拽着我的胳膊前后晃了晃,声音里带着点哽咽,“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心里也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时间过得真快啊,仿佛昨天还在幼儿园门口,看着她背着小书包一步三回头地往里跑,今天她就已经要大学毕业了,穿着笔挺的学士服,站在人生的新起点上,像株亭亭玉立的白杨,迎着风舒展着枝丫。
毕业典礼的流程很简单,先是校长上台讲话,讲了些关于青春与理想的话,台下的学生们偶尔鼓鼓掌,更多的时候在低头玩手机,或者偷偷和身边的人说着悄悄话。秦小鱼却听得格外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主席台上的话筒,像是校长在跟她一个人说话。接着是教师代表发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说“看着你们从青涩的少年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大人,比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还欣慰”,台下不少学生也跟着红了眼。
然后是毕业生代表上台。当主持人念到“念念”的名字时,秦小鱼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急,差点带翻身后的折叠椅。我赶紧伸手扶住椅子,她却顾不上这些,眼睛死死盯着台口的方向,手心里全是汗,捏得我的手指都有点发麻。
念念从座位区走出来,穿过过道时,不少同学跟她击掌,她笑着回敬,脚步轻快地走上台,接过礼仪小姐递来的话筒,先是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像在寻找什么,最后稳稳地落在我们这边,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礼堂,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比同龄人多了份沉稳,像淬了火的钢,既有韧性又有力量,“四年前,我拖着行李箱走进这所学校,站在图书馆门口的香樟树下,以为毕业是很遥远的事,远得像天边的云……”
她讲得很真诚,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辞藻,只是说着四年来的点点滴滴:第一次在军训时被晒脱皮,第一次在期末考前熬夜复习,第一次参加志愿者活动去山区支教,第一次和团队一起拿下创业比赛的金奖……句句都说到了人心坎里,台下的学生们安静下来,不少人眼里闪着光,跟着她的话回忆着自己的大学时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