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心一烫。
不是火燎,不是灼烧,是那把锄头自己活了——锈迹斑斑的刃脊下,突然透出青光,像冻土底下憋了万年的地脉热流,猛地顶破表层铁壳,直冲我虎口!
我指腹还压在“归仓,勿忘”四字刻痕上,指甲缝里嵌着昨夜塔基渗出的灰浆,可此刻,那四道凹痕竟微微发烫,顺着指尖一路爬进小臂经络,像有人用烧红的麦秆,在我骨头缝里重新写了一遍名字。
陆宇。
不是传说,不是影像,是手温、是力道、是当年他蹲在广寒宫B-7水培槽边,汗珠砸在钛合金槽壁上“滋”一声轻响时,手腕抖都没抖一下的稳。
可没时间喊他。
脚下星光阶梯,正一寸寸变薄。
不是崩塌,是“蒸发”——光纹从边缘开始泛起毛边,像被风舔过的蜡纸,半透明,晃眼,随时会碎成齑粉。
第七阶已淡得只剩轮廓,第八阶上,林芽正急得直拍地面!
小手“啪!啪!啪!”三下,脆得像豆子砸在晒干的牛皮上。
每一下,都震得阶面簌簌落尘,银灰中泛金,落在我手背上,微凉却沉,像六万年前某场春雨的第一滴。
她不说话,只朝我猛挥手,五指张开,又狠狠攥紧,再张开——不是求救,是催促,是命令,是耕者之间不用翻译的号子。
我喉结一滚,没咽唾沫,直接蹲了下去。
膝盖压住最后一丝尚存实感的光阶,锄头反握,刃尖朝下,轻轻点在阶面中央。
“嗤——”
一声极轻的嘶鸣。
不是金属刮擦,是活物相认的震颤!
锄刃刚触光面,整条阶梯猛地一弓——不是断裂,是弯曲!
像一株被风压低的麦秆,柔韧、顺从、带着筋骨里的记忆,缓缓朝北方垂首……指向冰蚀谷方向。
那里,灶灰泥丸曾一颗颗落下,麦浪转向,冻土鸣响,硅脉苏醒。
我瞳孔骤缩。
不是登天梯。
是犁。
是引路犁。
陆宇留下的从来不是路,是耕法;不是图,是动作;不是答案,是第一锄怎么落!
我反手,将锄头狠狠插进第七阶与第八阶之间那道刚刚裂开、尚在呼吸的缝隙里!
“咔——嗡!!!”
不是撬动金属,是撬动时间。
整座星光阶梯发出一声低沉共鸣,仿佛地核深处有根弦被拨动。
裂缝骤然扩大,温热的浆液喷涌而出——不是血,不是岩浆,是类淀粉基质,乳白微稠,浮着珍珠母贝色的光晕,里面密密麻麻悬浮着无数微小菌丝团,每一团都蜷缩如种籽,表面流转着细碎光影……
光影一闪——我眼角余光扫过,心口猛地一撞:
一个画面:广寒宫地下农场,B-7区。
陆宇赤着脚,裤管卷到小腿,脚踝沾泥,正蹲在一块裸露的土壤传感器前。
他没看数据屏,手指直接插进湿泥三寸,捻起一把,摊在掌心,眯眼对着穹顶冷光细看——泥粒黏度、反光度、含氧气泡大小……全凭手感。
下一瞬,菌丝团微光流转,又切到另一帧:他拿废弃的麦秆当探针,斜插进传感器接口旁的校准孔,耳朵贴过去听,“咔、嘶、噗”三声,立刻伸手拧松第三颗铆钉,再用舌尖舔了舔冷却液导管接缝处,皱眉吐掉一口带涩味的液体:“PH偏酸,滤网堵了七成。”
全是动作。
全是经验。
全是没写进日志、只刻进肌肉和泥土里的“知道”。
我盯着那团浮游的光影,呼吸停了半拍。
原来他没走。
他把耕法,埋进了锄头里。
埋进了这阶光里。
埋进了……我的脚底。
就在这时——
“啪!”
林芽爬到了裂缝边。
她没哭,没叫,小嘴一张,竟直接咬住一缕飘出的菌丝!
那菌丝瞬间绷直,金光炸开,她双眼瞳孔里,金纹狂涌如熔金奔流——
我浑身汗毛倒竖,心脏擂鼓般撞向肋骨。
她仰起脸,嘴角还沾着一点乳白浆液,可那双眼睛……亮得不像孩子,像两簇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裹着火星的余烬。
然后,她猛地扑来!
小手精准攥住我粗布衣角,五指死死抠进纤维,用力一拽——
方向,正是冰蚀谷。
我指尖一颤,没动。
不是犹豫。
是等。
等她眼里那簇火,烧穿最后一层迷雾。
等那柄锄头,在我掌心,真正醒来。
我掌心一烫——不是锄头在烧,是它在认主。
林芽咬住菌丝的刹那,整条星光阶梯轰然坍缩成一道光流,不是坠落,是倒灌!
银灰金芒顺着裂缝逆涌而上,钻进我虎口、腕脉、肘窝……像万年冻土突然解封,地热奔涌,直冲百会。
我眼前没黑,反而亮得刺眼——不是光,是“看见”:B-7水培槽边那滴汗砸钛板的弧度;麦秆探针插入校准孔时耳膜的微震;舌尖舔导管那一瞬的涩、凉、铁腥混着甜腥……全不是记忆,是肌肉在替我记,骨头在替我答,脚底板在替我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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