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还在响,像一根铁丝勒进太阳穴里。
我靠在东区废墟的断墙边,喘着粗气,手心全是汗。
不是因为累,是因为怒。
那棵被供在神坛上的桂树,枝干如龙脊横贯穹顶,暗金脉络缓缓搏动,像是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可它现在正一点点窒息而死。
而兵主残旌那一声“唯有九鼎圣火可燃桂髓”的宣言,简直荒谬得让我想笑。
他们把这棵树当神拜了一万年,焚香祷告、献祭灵体、搞什么狗屁仪式,却从没人蹲下来问一句:你渴不渴?
饿不饿?
“按这个速度,七十二小时后,维生系统将全面停摆。”常曦站在我身后,声音冷得像月夜的霜。
她指尖划过全息图谱,红光映在她脸上,勾出一道决绝的阴影。
“空气再生模块只剩37%负荷能力,水循环系统已经关闭二级过滤。如果再断能……广寒宫会变成一座冰棺。”
我没有回头,只是盯着屏幕上那株“神圣”桂树的根域热力图。
深蓝与死灰交织,能量流动近乎停滞。
但就在它的侧下方,一条几乎被遗忘的旧冷却管网还埋在岩层里——那是上古时期温控系统的备用通道,原本用于调节地核热流,后来因效率低下被弃用。
但它穿过了桂树主根域,只要打通接口,就能绕开被炸毁的主导管,实现侧向供能。
“我们不用他们的路。”我终于开口,嗓音沙哑,“我们走地下的。”
戌土站在我身侧,锄头拄地,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听。
这些守护灵体曾是“羲和计划”的基层执事,懂工程、通农法,却被兵主一派以“静默守序”之名压制了千年。
如今我提“耕作即修复”,他眼里的光就亮了一分。
“问题来了。”我转向地下温控层入口,锈蚀的闸门半塌,露出黑黢黢的通道,“连接处是纯青铜结构,现代焊料附着率不到12%,高温下直接崩解。”
“那就不用现代的。”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熔炉方向传来。
蜕影老匠蹲在影铸池边缘,手里捧着一块泛着幽光的残片——那是他自己的意志碎片,凝聚着千年前锻造技艺的记忆烙印。
他看也没看我,将残片狠狠砸进坩埚,火星四溅,随即倒入银粉般的月壤精粹。
“记忆金属活性剂。”他说,“能让冷焊产生生物粘连效应——就像嫁接藤蔓。痛,但活得了。”
我看着那团逐渐熔化的银浆,心头猛地一震。
这不是技术,这是牺牲。
他把自己的一部分烧进去,只为让这条路通一次。
焊枪递到我手上时,手指有点抖。
不是怕失败。
是怕忘了怎么开机。
可当我按下点火钮的刹那——
蓝色火焰喷涌而出,灼热扑面。
我的手臂没犹豫,手腕自动调整角度,呼吸跟着稳定下来。
肌肉记得温度,神经记得节奏,甚至连拇指施压的力度都精准如初。
这不是学来的,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十年前暴雨夜抢修灌溉泵,我在齐腰深的水中站了八个小时,一边骂娘一边用焊枪缝合断裂的输液管。
那时候就知道,机器不会骗人,只要你肯动手,它就肯活。
“准备接驳。”我说,声音沉了下来。
戌土点头,转身跃入通道。
他背后浮现出上百只玉兔纳米集群,每一只都驮着微型泵组,发出淡青色荧光,宛如星河倒流,顺着废弃管道蜿蜒前行。
它们的任务是清淤、检测压力、建立反馈节点——没有它们,我们就是在瞎焊。
一个小时后,前方传来震动。
“通了三分之一。”戌土的声音通过神经密钥传入脑海,“但有拦截。”
我赶到现场时,正看见青圭测脉士拦在管道路口。
它通体青石质地,面部无五官,只有一道裂痕般的感应带横贯额头,手持一根测灵杖,指着我们如临大敌。
“擅动桂脉者,形神俱灭。”它的声波带着古老律令的压迫感,在隧道中回荡。
戌土没动。
他只是缓缓举起锄头,然后——
深耕。
一记标准的破土动作,脚跟发力,腰背扭转,锄刃切入虚拟土壤,再抬起、翻泥、整平。
动作干净利落,毫无攻击性,却是最原始的农耕语言。
奇怪的是,青圭愣住了。
它的感应带频闪了几下,仿佛在检索什么。
片刻后,低声道:“此为《耕典·开垦篇》第三式……已被认证为古籍复现。”
它沉默良久,竟慢慢退开一步。
“……莫伤主干。”留下这句话,它转身离去,身影融入岩壁。
我站在原地,心跳加快。
原来有些东西,比刀剑更有力。
比如——活着的传承。
最后一段管线就位。
我抬头望去,前方就是桂树主干延伸下来的根域交汇点,断裂口狰狞如撕裂的血管。
青铜表面泛着陈旧的绿锈,纹路复杂,像是某种封印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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