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推车的轮子在碎石路上颠簸,发出断断续续的吱呀声,像是谁在低声啜泣。杜明的肩膀被帆布包勒得生疼,里面的斧头随着步伐撞击着水瓶,发出沉闷的声响。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林的缝隙,在艾丽卡的尸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手腕垂落在车板边缘,银色手镯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反射出细碎的冷光。
吉米还在睡,呼吸均匀得像个正常的孩子。只是偶尔会在梦中呓语,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不再是那段诡异的旋律,而是玛莎教他的童谣。杜明每次听到,心里都会泛起一阵酸楚——这个孩子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差点成了喂养怪物的燃料,更不会知道,是谁用生命换回了他的呼吸。
穿过围栏缺口时,杜明特意停下脚步。那些被原生体腐蚀的黑色粘液已经凝固成硬块,像干涸的血迹。他弯腰捡起一块碎掉的束缚符,石片上的裂痕里卡着一丝黑色的纤维,凑近了闻,能嗅到和艾丽卡伤口上相同的腥甜。
“它们的痕迹会留很久。”卢卡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了杜明一跳。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围栏内侧,手里握着一把修好的猎枪,枪管上还缠着新的布条,“我以为你们回不来了。”
杜明没有说话,只是掀开帆布的一角。卢卡斯看到艾丽卡的脸时,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别过脸去抹了把眼睛。“她总说……自己能撑过第十个循环。”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结果还是栽在了遗迹里。”
“循环?”杜明想起手镯上的字,“艾丽卡一直在循环里?”
卢卡斯点了点头,弯腰帮杜明扶住手推车。“她是镇上唯一记得前世的人。”他朝着镇子中心走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次死后都会在管理处的床上醒来,时间永远是她刚进镇的那天早上。我们这些人,在她眼里就是不断重复的影子。”
杜明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艾丽卡熟练地应对夜晚的怪物,想起她对遗迹的了解,想起她看吉米时那种混杂着怜悯和预知的眼神——原来那不是经验,是轮回的记忆。
“她为什么不早点说?”
“说了有什么用?”卢卡斯苦笑一声,“没人会信一个说自己死过九次的人。而且……”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循环次数多了,脑子会出问题。她有时候会突然忘记自己说过什么,对着空气说话,像是在和另一个自己吵架。”
他们走到管理处门口时,玛莎正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一件小小的毛衣,针脚歪歪扭扭的,显然是没织完。看到手推车上的吉米,她猛地站起来,踉跄着扑过来,手指颤抖地探向男孩的鼻息。
“他……他还有气!”玛莎的哭声里带着狂喜,她想把吉米抱起来,却被卢卡斯拦住了。
“让他再睡会儿。”卢卡斯的声音很轻,“艾丽卡……为了救他,没了。”
玛莎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看向帆布下露出的艾丽卡的衣角,突然捂住嘴蹲在地上,压抑的呜咽声像刀子一样割着每个人的耳朵。杜明别过脸,看到管理处的门窗都被加固过,木板上钉着密密麻麻的铁钉,墙角堆着好几捆干燥的柴火,显然卢卡斯已经做好了应对潮涌的准备。
“地窖收拾好了?”他问。
“能住人的都叫过去了。”卢卡斯点头,“老弱病残在最里面,我们守在外层。”他看了一眼艾丽卡的尸体,“得找个地方安顿她。”
镇子西边有一片小小的墓地,墓碑都是粗糙的木牌,上面大多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符号。卢卡斯说这是艾丽卡定的规矩——在这里,名字是危险的,怪物会利用名字找到你,连死后都不能安宁。
他们在墓地最边缘挖了个坑,杜明把艾丽卡放进去时,发现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什么。掰开一看,是半块碎裂的石符,上面刻着的屏障符已经模糊,但能看出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这是她第一次进镇时带的石符。”卢卡斯在旁边填土,“她说这玩意儿救过她三次命,结果最后还是没护住自己。”
杜明把那半块石符放在艾丽卡胸口,又将她的银色手镯解下来——这不是遗物,是线索,是打破循环的钥匙,不能埋进土里。他默默在心里说了句“谢谢”,却觉得这两个字轻得像羽毛,根本承载不了一条轮回九次的生命。
回到管理处时,地窖里已经挤满了人。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和煤油味,孩子们被大人紧紧抱着,眼睛里满是恐惧。玛莎正给吉米喂水,男孩醒了,虽然还是没什么精神,但会眨眼睛了,看到玛莎时,嘴角还微微动了动。
“他认得我了……”玛莎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难掩激动。
杜明靠在墙角,借着马灯的光研究那个银色手镯。手镯内侧刻着的日期从五年前开始,断断续续记录着每次循环的关键事件:“第三次循环,发现原生体怕蠕虫”“第五次循环,音乐盒在森林西麓”“第七次循环,祭坛在遗迹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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