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长五年四月十二日夜,河越城的竟升起一阵雾气,自黄昏起至夜未散。青黑色的橹壁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箭楼的阴影斜斜切在地上,像把没出鞘的刀。佐助扛着短锋枪走在城下,枪杆上还沾着昨夜护送雪绪来时的泥点,腰侧胁差的蟒皮鞘蹭着葡人短铳,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响。身后十几名饿鬼队兵卒踩着整齐的步点,甲片摩擦的“咔嗒”声跟着他的脚步晃。
“这城……比清洲还气派。”佐助抬头望向北条家旧筑的天守,檐角的鬼瓦狰狞,木构上的三鳞纹虽淡,却仍透着当年北条氏的威势,忍不住感慨。
“气派有啥用,还不是被咱们少主和北条样一锅端了。”粗犷的嗓门从侧路传来,柴田领着另一队兵卒走来,他肩甲上的“七宝轮”纹被晨露打湿,手里的曲刃枪往地上一顿,“你护送雪绪夫人来的时候,没听说少主和北条督的事?听说两人在滨松的事……”
“听说了。”佐助点头,指尖无意识摸了摸腰间短铳——昨夜雪绪在关船上还念叨“督姬是个敢作敢为的”,话里没半分敌意,倒像在夸,“夫人没多问,只是吩咐我过来后好好当差。”
“嗨呀,女人之间能不打架吗?!”平八郎突然凑过来,甲胄上的铜钉晃得人眼晕,他撞了撞佐助的胳膊,挤眉弄眼,“你说天守里现在,会不会在‘雌竟’?少主身边俩厉害女人,一个是北条遗孀,一个是蜂须贺嫡女,不得争出个谁大谁小?”
“啥是‘雌竟’?”柴田挠着头,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困惑,手里的曲刃枪差点滑到地上,“什么大小?她们不都是……”
柴田这个家伙刚想说,她们原本不都是做正室的?结果还是乖乖闭了嘴。是啊,两个人都是嫡女,督姬来自德川家生母是筑山殿,论起来江户城的秀忠殿下,不仅比督姬年纪小,还是和庶出。而刚刚进城的蜂须贺氏虽然只是来自阿波德岛藩这种中等家族,可肚子里有少主的孩子。
平八郎看到柴田挠头刚要笑,林子里突然“哗啦啦”炸起一片飞鸟,灰羽掠过低空,翅膀扇动的风裹着草木腥气扑来。佐助的反应比谁都快,右手猛地拔出身侧葡人短铳,铳口黑黝黝对准林子方向,吼声压得低却沉:“敌袭!戒备!”
兵卒们瞬间举枪,甲片碰撞声骤然密集,柴田的曲刃枪、平八郎的短柄枪齐齐指向树林缺口。可缺口里冲出来的不是敌兵,是个穿深蓝指贯的武士,背后插着杆窄旗——旗面上“竹上二飞雀”的家纹晃得清楚,是上杉家的旗指物!
“上杉信使!速速回避!”武士嘶吼着冲过,脚步踉跄,腰间信筒的系带松了半截,跑过佐助身边时,不知是被枪杆绊到还是慌了神,信筒“啪”地刚好砸在佐助脚边。
“喂!你的信!”佐助下意识要喊,可那武士头也没回,顺着城下小路疯跑,转眼就钻进另一片林子,只剩旗角的“竹に二羽飞び雀””在晨雾里闪了闪,没了踪影。
柴田弯腰捡起信筒,木质筒身还带着信使的体温,封蜡上印着极小的“直江”二字。平八郎凑过来,指尖戳了戳信筒:“这……是上杉给北条督的?还是给少主的?”
佐助攥紧短铳,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小路,又落在信筒上——晨雾里,河越城的天守还立在高处,可这突然出现的上杉信使、掉落的信筒,让他心里莫名发紧:昨夜护送雪绪夫人入城时还听她说“关东乱局没那么简单”,现在就连他这个足轻头都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安。
而后佐助匆匆持信入本丸,通报后,才急忙将信恭恭敬敬地递交给他们的少主,昔日的虎千代,如今正穿着五三桐纹的羽柴赖陆殿下。看殿下除去封腊后,纸上赫然写着《直江兼续代景胜公答内府样之书状》,而上面赫然写着:
庆长五年四月初十日
外臣直江兼续代家主上杉中纳言景胜公 敬白德川内府家康公
内府公台鉴:
公遣使堀监物直政,赍书责我主上杉中纳言景胜公——
谓“迁延上洛”“私筑城砦”“暗积兵粮”,似有不臣之心。
兼续今代主奉答,句句如矢,字字带刃,破谗妄,明忠款。
一、上洛迁延——非我主慢,乃公之关东自乱
公言“召见已逾半载,景胜迁延不朝”。
然自去年秋接公檄,我主即束装待行,而驿道梗阻,寸步难前——
据我方眼线急报:
- 北条督(督姬)据河越,一夜易帜,武藏咽喉尽失,粮械三十万石悉归贼手!此乃公为征我会津,强征关东诸藩仅存余粮所凑:上至三万石豪族,下至五百石地侍,皆被搜刮得冬春无粮,今一朝倾覆,诸家族恐生哗变;
- 中山道伏有北条残党,公之信使本多正纯,绕路避贼,误入福岛猎场,遂被枭首;
- 常陆凑町为森家船团所困,东海道烽火连绵,驿递断绝。
非会津路远,乃公之核心领地(武藏、三河、相模)守备如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