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火星“啪”地炸开,落在唐纸边缘,却没让福岛正则挪开半分目光。他粗粝的指尖死死捏着那张泛黄的纸,指腹反复摩挲“羽柴”二字,连指甲抠进纸纹里都没察觉——太阁的字迹虽淡,可“吾与卿之子虎千代”“赐姓羽柴”“关东十二万石自取”这几行,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发疼,酒意瞬间消得无影无踪。
“羽柴……羽柴!我的庶长子,竟然是太阁殿下的孩子。”
正则突然低吼出声,声音里裹着难以置信的震颤,唐纸被他抖得发颤。他猛地抬头,醉眼早已清明,目光死死盯着草席上昏迷的堀尾,又扫向一旁大气不敢出的可儿才藏,喉结滚了滚,竟半天说不出话——他终于懂了,虎千代不是“侧室的庶子”,是太阁的亲子!是能继承丰臣姓氏、拿关东十二万石的正统!
可儿才藏凑过来,刚想看清纸上的字,就被正则一把推开。他踉跄着后退半步,看着正则的脸从震惊变成涨红,再到青筋暴起,像头被激怒的熊:“当年!当年太阁刚死的时候!要是有这封破纸……”
当时家康身边虽然有所谓的德川十六神将护卫,可他身后也是刚从朝鲜退下来的百战之兵啊。而且福岛正则觉得,别说池田辉政,黑田长政,浅野幸长那批人,就连他岳父蜂须贺家政,也都是不敢当着他放半个响屁的。
“别人怕本多平八郎忠胜,俺可和打过,他能打过我儿子吗——”正则的吼声震得幔幕上的雨珠簌簌往下掉,他猛地攥紧遗书,指节泛白,眼前仿佛炸开庆长三年伏见城的血色画面,“老子带着从朝鲜回来的兵,头一个就堵死大手门!再来就是虎之助(加藤清正)最能打,让他守着搦手门,他手下的九州兵能把德川家的足轻捅得肠子都流出来!”
他脚步踉跄着模拟冲阵的动作,粗布靴踩得泥地“咯吱”响:“池田辉政你以为他软,他是德川家女婿而已?他爹(池田恒兴)那可是太阁亲信,他能带着三河兵抄天守阁后路!黑田长政那老狐狸,最会玩阴的,让他堵清水门,连只苍蝇都别想从他那儿跑出去!浅野幸长?他跟加藤 穿一条裤子的,让他跟着我,咱们俩提着枪,直接冲家康那老东西的御座敷!”
可儿才藏听得眼皮直跳,正则却越说越疯,伸手虚抓,像真攥着长枪:“还有细川忠兴!他老婆是明智光秀的女儿,最恨德川家康落井下石,让他守东大手门,他能把德川家臣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藤堂高虎虽然现在给德川内府舔屁股,可那会儿他还靠太阁赏饭,让他带水军堵琵琶湖码头,断了家康从水路逃的念想!”
“蜂须贺那老东西也别想躲!”正则突然指向空无一人的雨幕,仿佛蜂须贺家政就站在那儿,“他阿波藩的兵控着伏见城守军,我让他把城内的德川探子全揪出来,绑在柱子上,当着家康的面剐了!让他看看,太阁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他猛地一拍大腿,疼得龇牙却笑得狰狞:“老子当时就举着这封遗书,站在天守阁底下喊‘太阁遗命!羽柴亲子要关东十二万石!家康老贼敢不给?’他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加藤 先剁了他身边的酒井忠次,黑田长政再捅穿本多忠胜的甲胄,我亲自拎着他的脑袋,从大手门扔出去喂狗!”
“哪像现在!”正则突然泄了气,踉跄着后退半步,看着自己干净的阵羽织,声音里满是哭腔又带着狠劲,“两年前!那里都是自己人。有这玩意,还轮得到家康那老东西现在一天到晚在伏见城装逼?”
他弯腰捡起块酒壶碎片,狠狠砸向远处的矮松,碎片嵌进树干,“啪”地弹开,像他当年没敢迈出的那步。雨还在下,正则的眼底映着篝火的光,混着血丝,满是对当年“没赌成”的狂乱悔恨——手里这封迟来的遗书,把他心里藏了两年的“血性”全勾了出来,却只能对着雨幕嘶吼,连一句“要是当时”都显得可笑。
他突然拍着大腿,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幔幕都晃了晃:“老子还用让自己的宠妾去伏见陪家康睡觉?还用让正之娶德川的丫头?!”他踹翻脚边的酒壶,粗陶碎片混着酒液溅了一地,“哎呀,当时太阁余威尚在,他们敢不跟着我逼家康?!”
可儿才藏站在一旁,看着正则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得像疯了一样,不敢插嘴——他从未见过正则这样,不是平时“拍案骂上杉”的鲁莽,是带着悔恨的狂乱,仿佛丢了比领地,家名,甚至尊严还重要的东西。
正则捏着遗书,又低头看向“关东十二万石”的字样,突然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十二万石算什么,重点可是三郡自取啊,我要哪个郡都有理……我这49万石,看着风光,实收才二十万!要是虎千代凭着这封纸拿了关东,他成了丰臣正统,我就是他‘养父’!到时候别说二十万,就是四十万、五十万石,他有理由不给我?”
他突然想起吉良晴前几日动身去伏见时的模样——穿着坠满他福岛家纹衣服的晴,怕是一去伏见,就会被家康“剥白羊”。却没说一句抱怨,只叮嘱“照顾好虎千代”。当时他只觉得“晴懂事”,现在才明白,晴是去伏见“卖脸面”,为了给虎千代和福岛家留个退路,为了让家康别为难福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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