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之爱愈真,黄泉之怨愈深。神若为人,其痛何如?”——节选自《古事记》
其神名,伊邪那美。
与兄伊邪那岐,共为神世七代,立于混沌之潮头。
那时天地初分,万物未形。
唯有咸涩之水无边无际。
他们相对而立,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倒映在初生的天光里。
“让我们共同创造吧。”
伊邪那岐向她伸出手,掌心温暖如春日初阳。
她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感受着那份令她心安的温暖。
他们以天沼矛搅动海水,矛尖滴落的淤泥凝结成淤能基吕岛。
这是他们创造的第一块土地。
伊邪那美踏上岛屿,脚下的泥土尚带余温。
她转头看向伊邪那岐,眼中闪烁着温柔光芒:“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他们绕着天之御柱而行。
伊邪那美从左,伊邪那岐从右。
当他们在柱后相遇时,伊邪那美轻声说道:
“啊,真是个俊美的男子。”
伊邪那岐立即回应:“啊,真是个美丽的女子。”
他们的脸上都泛起红晕,像初绽的樱花。
在那个新生的岛屿上。
他们结为夫妻。
每一次结合,都孕育出新的生命:
岛屿,山川,河流,草木……
每一次创造,他们都相视而笑,为这世界感到欣喜。
伊邪那美望着平静的海面说:
“这片海洋太过寂静了。”
于是他们创造了海神,让波涛有了韵律。
伊邪那岐仰望苍穹:
“天空需要光明。”
于是他们创造了日月,让世界有了昼夜。
每当创造一个新的神灵。
伊邪那美都会温柔地抚摸新生之物的轮廓。
而伊邪那岐则会站在她身后,轻轻环抱着她。
他们共同为每一条河流命名,为每一座山岳祝福。
那时的黄泉比良坂还不存在。
死亡尚未降临在这个世界。
创世的岁月悠长而甜蜜。
他们会在新生的森林中漫步,在刚刚形成的溪流边休憩。
伊邪那美会为盛开的每一朵花欣喜。
伊邪那岐则会为她采撷最美丽的那一朵,别在她的发间。
“这个世界会永远这么美好吗?”
伊邪那美有时会这样问。
“只要我们在彼此身边,一切都会永远美好。”
伊邪那岐总是这样回答,轻轻握住她的手。
后来,她死了。
生火神迦具土时,那孩子的神火太过酷烈,灼伤了她。
神血如滚烫的岩浆奔涌而出,浸透了新生的土地。
她留恋的看着自己创造的世界,身躯却不可遏制地坠向黑暗。
她死了,堕入了黄泉。
她的丈夫,伊邪那岐,追来了。
黄泉比良坂。
无光无声。
唯有亡魂的絮语在永恒的寂静里回荡。
她能感知到他的到来,于无尽的黑暗中开口。
那煌煌神语里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
与其并存的是更深的自惭:
“吾夫,惜哉。吾已食黄原之食,身染污秽,不复洁净。你切莫视我。”
他答应了。
于是伊邪那美在黑暗中等待。
时间在黄泉没有意义。
她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一遍遍在心中描摹他离去时的背影。
她曾是创世之神,与他并肩而立。
此刻
她却只能在这污秽之地,祈求着丈夫不要看见自己丑陋的模样。
这份等待。
比黄泉的冰冷更蚀骨。
终于。
他回来了。
他举着燃烧的木梳,闯了进来。
火光骤然撕裂了永恒的黑暗,也撕裂了她最后一点卑微的期盼。
她看到了他举火的手在颤抖。
看到了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
她更看到了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恐惧,与……
**裸的厌恶。
那目光。
比生火神的烈焰更灼痛她。
伊邪那岐看到了一具正在腐烂,爬满蛆虫的躯体。
她或许是伊邪那美,但她不会再是与他共筑国土的妻子。
他没有说话。
转身就逃。
如同逃离世间最恐怖的魔物。
“你骗我!!!”
她的悲鸣,不是神只的宣告。
爱在那一刻彻底死去,恨意如同黄泉的瘴气,在她破碎的神心中疯狂滋长。
她从创世母神,变成了执意追杀前夫的黄泉丑女。
他逃了。
用千引石堵住了黄泉比良坂,堵住了她,也堵住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
隔着那冰冷巨大的岩石。
她听见他急促的喘息。
她立下誓言,声音里浸透了怨恨与诅咒:“吾爱之夫君,吾每日将绞杀汝国中千人!”
他隔石回喊。
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丝虚伪的补偿:“吾妻!吾每日当诞一千五百产!”
自此。
生死相隔,界限分明。
日死千人,日生千五百。
她成了真正的黄泉津大神,司掌死亡与污秽,坐镇于永恒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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