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所”厚重的合金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阿尔卑斯山的凛冽与昨夜的腥风血雨彻底隔绝。基地内部恒温恒湿的空气,带着一丝电子设备特有的洁净气味,包裹着归来的众人。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弥漫开来,与外界那个刚刚经历崩塌与死亡的世界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林晚星被安排在医疗区隔壁的休息室。她拒绝了镇静药物,只是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身体的极度疲惫叫嚣着需要休息,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如同过载的处理器,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观测站崩塌的瞬间、江辰从废墟中挣扎而出的画面、以及“影”那双最后凝固着疯狂与不甘的眼睛。
那些画面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沉闷的、源自内心深处的轰鸣,持续震荡着她的神经末梢。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手腕内侧那点白色的颜料印记已经干涸,像一颗小小的、冰冷的星辰烙印在皮肤上。这是她在风暴眼中为自己点亮的微光,也是与昨夜那场生死博弈唯一的、有形的连接。
医护人员轻声进来,为她测量了体温和血压,留下一些温和的安神茶饮,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这种无微不至的、程序化的关怀,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妥善保管的、易碎的古董,与现实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
她尝试闭上眼睛,但眼皮内侧立刻浮现出观测站屋顶那摇摇欲坠的雷达基座,和江辰义无反顾扑向它的身影。一种迟来的、尖锐的后怕,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心脏,让她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
原来,平静比战斗更难承受。战斗时,所有的感官和意志都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而平静下来,那些被压抑的恐惧和创伤,才会如同幽灵般悄然浮现,啃噬着看似坚固的防线。
与此同时,在基地另一端的指挥中心内,江辰正面临着一场不同性质的“清理”工作。他拒绝了卧床休息,只是让医生处理了皮外伤和轻微脑震荡,便立刻回到了他最熟悉的环境——由数据和屏幕构成的世界。
巨大的弧形屏幕上,不再显示阿尔卑斯山的战术地图,而是流淌着来自全球各地、关于“影”帝国崩塌的实时信息流。国际刑警组织的新闻发布会摘要、金融监管机构的冻结令详情、各大媒体对这位“慈善家”双重身份的深度挖掘和震惊报道……信息的洪流喧嚣而庞杂,描绘着一座阴影帝国如何在外力重击下迅速土崩瓦解。
江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信息,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操作,将关键节点和数据碎片提取、归档,纳入一个名为“终局清算”的加密项目。他的动作精准、高效,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唯有偶尔因牵动肋下伤势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出一丝身体的真实状况。
然而,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屏幕一角,一个独立运行的、加密等级更高的分析程序上。这个程序正在处理关于“守夜人”和W的、极其有限的线索。
“守夜人”的出现,如同一个完美的、却无法纳入现有模型的异常变量。他们的行动时机、战术素养、以及事后干净利落的撤离,都显示出其背后严密的组织和明确的目的性。W能调动这样的力量,其能量层级和对局势的预判能力,再次超出了江辰的估算。
他尝试构建W的行为逻辑模型,但输入的数据过于稀少,且充满矛盾。W时而如同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无私地为“星火之窗”和林晚星提供关键支持;时而又像一个深谋远虑的棋手,在阴影中布下“守夜人”这样的棋子,其动机难以用单纯的“欣赏”或“投资”来解释。
“他守护的‘平衡’,究竟是什么?”江辰凝视着屏幕上那个代表W的、不断闪烁的问号标识,低声自语。这个问题,像一道未解的方程式,横亘在他追求绝对逻辑和确定性的世界里,带来一种微妙的、近乎……焦躁的不适感。他习惯于解析和掌控,而W,是一个他无法解析,甚至可能永远无法掌控的存在。
几天后,在医生的允许和江辰的默许下,林晚星重新走进了她的画室。
画室里一切如旧,《冰封的火焰》系列依旧静静地靠在墙边,画面上那簇白色的火焰,在基地恒定的人工光线下,似乎失去了些许在阿尔卑斯山风雪中观看时的震撼力。她站在画布前,拿起调色盘和画笔,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隔阂。
颜料的气味,画布的纹理,画笔的重量……这些曾经让她感到无比亲切和自在的元素,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她试图勾勒,试图涂抹,但笔下的线条和色彩,都无法触及她内心那片经历了真实爆炸、冰雪和死亡威胁后留下的、粗糙而复杂的“地质层”。
她放下画笔,走到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前。窗外,是模拟的阿尔卑斯山雪景(出于安全考虑,真实窗外景色被屏蔽),永恒而虚假的纯净。她看着那片虚假的雪白,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观测站崩塌时,混合着混凝土粉尘、硝烟和鲜血的、肮脏而残酷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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