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项目如同一台精密而庞大的机器,在江辰实验室的核心资源注入下,开始高速运转。林晚星的生活也随之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快节奏。她不再是那个只需面对画布的学生,而是需要频繁地与不同领域的技术专家沟通,将脑海中虚无缥缈的艺术感觉,翻译成他们能够理解的、具体的功能需求文档和交互逻辑流程图。
这比她想象中困难百倍。
“林顾问,关于‘风的触觉模拟’单元,您要求的‘如同母亲抚摸般的轻柔且带有温度变化的微压力反馈’,这个描述无法量化。我们需要更具体的参数,比如压力值范围(单位:牛顿)、温度变化曲线(摄氏度/秒)、以及接触面积和持续时间。”硬件工程师小王推了推眼镜,指着文档里她的一段描述,语气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林晚星看着屏幕上自己写的文字,又看看白板上那些复杂的力学和热力学公式,感到一阵无力。她如何能用数字去定义“母亲抚摸”的力度和温度?
“还有‘水波的光影折射’部分,”另一位负责图形渲染的工程师小李接口,“您希望达到‘阳光穿透林间溪流,波光粼粼且带有生命跃动感’的效果。目前的粒子系统只能模拟物理折射,关于‘生命跃动感’这种主观体验,我们需要您提供更明确的视觉参考,或者允许我们基于现有算法进行定义。”
会议室内,灯光冷白,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运行的低嗡声和咖啡因的味道。林晚星坐在长桌一侧,对面是几位眉头微蹙、等待她给出明确指令的技术骨干。江辰坐在主位,沉默地听着,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要点,表情是一贯的冷静,让人看不出喜怒。
压力像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让她窒息。她张了张嘴,试图解释那种感觉,却发现语言在精确的技术要求面前如此苍白。
“我……我需要点时间再想想。”她最终只能这样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会议在略显凝滞的气氛中暂时结束。工程师们带着未解决的问题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林晚星和江辰。
林晚星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文档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和问号,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的自信上。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艺术与技术融合之路上的巨大鸿沟,并非仅靠热情和模糊的感觉就能跨越。
一杯温水轻轻放在她面前。
“逻辑转换需要过程。”江辰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静无波,“感到困难是正常的。”
林晚星抬起头,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一股莫名的委屈和烦躁涌上心头。她需要的是不是这种冷静的“客观分析”,而是一点……理解和共情。
“正常的?”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江辰,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把所有感觉都拆解成数据和公式!‘母亲抚摸’就是‘母亲抚摸’,它不是一个可以定义的参数!”
江辰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情绪激动,愣了一下,眉头微蹙:“我理解你的感受,但项目推进需要明确的输入。模糊的需求会导致开发周期无限延长,甚至最终结果与预期背离。”
“所以在你看来,我的感觉是‘模糊的需求’,是影响项目效率的‘干扰项’?”林晚星看着他,心底那点委屈迅速发酵。她想起之前一次次被工作电话打断的靠近,想起他理性至上的处事方式,一种无力感深深攫住了她。“是不是所有无法被你的逻辑体系解释的东西,最终都会被归类为需要被优化的‘问题’?”
这话带着刺,连林晚星自己说完都有些后悔。但她太累了,压力太大了,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而眼前这个永远冷静的男人,成了她情绪投射的靶子。
江辰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沉静地看着她,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但最终被他强行压下。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我认为你需要休息。今天的讨论暂时到这里。关于技术参数的细化,你可以整理好思路后,再与相关工程师单独沟通。”
他说完,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和文件,转身离开了会议室,没有再看她一眼。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林晚星一个人,对着那杯逐渐变凉的水,和满心狼藉的挫败感。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星和江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并非刻意回避,项目沟通依旧通过邮件和陆衍进行,必要的工作会议也照常参加。但两人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亲近感消失了。
在项目讨论中,江辰不再直接与她对话,所有意见和决策都通过陆衍中转。他会精准地指出技术方案中的漏洞,会高效地分配资源,会冷静地评估项目风险,但他的目光,很少再落在林晚星身上。即使偶尔视线交汇,他也只是淡淡一瞥,便迅速移开,仿佛她只是项目中一个普通的合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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