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函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尚未完全扩散,便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无声抹平。江辰以其特有的、超越常规博弈的方式,将潜在的法律纠缠消弭于无形。这非但未让林晚星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围绕着她和江辰的,始终是两种不同规则体系的碰撞。一种在既定的框条内争辩、角力;另一种,则直接定义框条本身。
布展工作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巨大的中央展厅仿佛一个正在被注入灵魂的巨兽,每一束灯光,每一段音轨,每一道数据流的走向,都需经过近乎苛刻的校准。江辰的身影频繁出现在展厅,但他从不干涉具体的艺术决策,他的领域在于确保林晚星的构想,能以最完美、最稳定、最不受干扰的方式呈现。
深夜,展厅内只剩下基础照明,庞大的装置在昏暗中静默,如同蛰伏的史前生物。林晚星独自站在《未尽的拥抱》全息场前,看着那些代表翅膀痕迹的光流在低功耗模式下缓慢呼吸。她需要为开幕式准备一段演讲,梳理自己从美院学生到今天的创作心路。然而,提笔良久,纸上却只有零星散乱的词句。太多的回忆,太多的转折,太多的情感重量,让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稳定而熟悉。江辰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与她并肩而立,一同凝视着那片幽蓝的光晕。他手中拿着一个轻薄的感应板,屏幕上正显示着展厅各系统的实时能耗与稳定性数据。
“语言系统过载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产生微弱的回音。
林晚星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有点。感觉怎么说,都像是简化,或者……辩解。”
江辰的目光从感应板上移开,转向她,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依旧清晰如镜。“辩解是针对质疑。你的艺术,不需要向任何预设的评判标准辩解。”他顿了顿,似乎在调取某种更精确的表达模式,“回顾展的本质,不是一份答辩状,而是一次坐标披露。”
“坐标披露?”
“向世界公开你个人宇宙的引力核心,以及星辰运行的轨迹。”他抬起手,指向周围在暗影中轮廓隐约的各展区,“《待放之星》是初始奇点,《余烬编码》是超新星爆发,《共振域》和《地心共鸣场》是新的星云孕育……它们共同构成了你的宇宙常数。演讲,就是宣读这份常数表。”
他用他宇宙观的语言,瞬间廓清了林晚星心中的迷雾。她不需要解释为何改变,只需要展示改变的必然;不需要辩护技术的作用,只需要呈现技术与情感融合后诞生的新物种。她的艺术,本身就是一个自洽的、不断膨胀的宇宙。
心中块垒尽去。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感觉灵感重新开始流动。“我明白了。”
江辰微微颔首,将感应屏递到她面前,屏幕上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一幅简化的、动态的“林晚星艺术星图”,几个引力源光团正按照时间线与逻辑关联缓缓移动、交互。“如果需要可视化辅助,可以接入这个模型。”
他总是能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最恰到好处的支持,不逾越,不缺失。
就在这时,展厅主入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压低的交谈声和零碎的脚步声。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林晚星和江辰对视一眼,一同朝那边走去。
来的是以李教授为首的几位学院资深教授,还有两位挂着组委会工作牌的负责人,他们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和急切。
“晚星,江先生,你们还在,太好了。”李教授看到他们,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面露难色,“有个突发情况……艺术委员会的几位老顾问,刚联名提出,希望……希望在开幕式流程里,加入一个‘学术评议’环节。”
另一位负责人赶紧补充:“就是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在您演讲后,上台对您的艺术成就进行……呃,进行一个官方的学术定位和总结。”
林晚星的眉头瞬间蹙起。这所谓的“学术评议”,听起来是尊崇,实则是想在最后一刻,给她的艺术套上符合传统学术规范的“笼头”,试图将她和江辰所代表的“不可控”力量,重新纳入他们熟悉的话语体系进行“规训”和“定义”。
“这是画展,不是论文答辩。”林晚星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的艺术,不需要别人来盖章认定。”
李教授搓着手,很是为难:“晚星,理解你的心情。但这几位老先生在学界地位很高,他们的意见,学院也不能完全忽视……这也是为了展览能有一个……更‘圆满’的收尾。”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几位教授的目光,或多或少地,都带着压力投向了林晚星,也隐晦地扫过她身旁沉默的江辰。
江辰自始至终没有看那几位教授,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手中的感应板上,仿佛上面正在运行着比眼前这场人际博弈更重要千万倍的程序。就在李教授几乎要再次开口劝说时,江辰忽然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晚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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