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半小时,方墨按时吃过药,翻出一袋干脆面,隔着塑料包装袋将里面的面饼细细掰碎。
但她也只是很克制地拿在耳边摇晃均匀听了个响,并没有真地将包装拆开大快朵颐。
就算没有字条上金雨曦的留言叮嘱,方墨也不会在喉咙还又干又痒又痛的时候自找不痛快。
对着包装袋上的浣熊君流了会子口水,方墨毅然将金雨曦送来的这些小零食统统收好,然后便坐到了何昭颜的书桌前。
这两天生病,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自然也没有任何学习的状态可言。
昨天去过医院、回来吃了医生开的药,方墨从昨晚蒙头睡到今天中午。
身体既然已经好转,那自然要把前两天落下的进度尽可能赶回来一些——
当然,就算没有生病,方墨的学习进度也远不及她一开始的设想,想要明年参加高考还出成绩,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不过即便如此,方墨还是对着平板电脑,看起了高一语文课本的扫描件——不消说,依然是扫描的颜颜的课本。
方墨今天正好读到《合欢树》,当代作家史铁生的一篇散文。
方墨对于这位残疾作家的认知,仅限于不记得在何时于何处刷到过的,他与大作家余华仿佛段子一般的足球往事。
自从史铁生腿部残疾之后,他的家人颇忌讳在他面前提及这件事,只有余华不一样——他带着残疾的史铁生去踢足球。
余大作家不仅让史铁生当守门员,还严肃地警告一起踢球的人们:如果把球踢到史铁生身上,他可能会被踢死。
方墨此前没有拜读过史铁生的作品,但后者事后在某篇文章中回忆这件事时,吐槽余华的那句“他没有把我当残疾人,也没把我当人”,让方墨笑了很久。
带着“这人真是幽默”的认知去读课本中《合欢树》这篇课文时,方墨的心情还是轻松的,可当读完全文,她的心底便蓦地升起一股悲伤的情绪。
她能看到一个双腿残疾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他默默停留在窄窄的巷子里,隔着高高的院墙去望那望不到的树影儿。
他也许能闻到合欢那清新甜美的香气,能在那隔墙飘来的花香中回忆起“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母亲,也能忆起母亲小心翼翼将含羞草一般的合欢树苗挖回家的那天是多么普通却又不寻常。
但他再也看不到那株如今长到房高的合欢树了,即便有人能背着他穿过轮椅无法通行的过道,他也再见不到那亲手将合欢树种在院落里的人。
将目光从平板电脑屏幕上移开,方墨怅然若失地扭头望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是远处一幢幢反射着午后阳光的高楼大厦。
稍近一点的震大校区和望江公园内,还未开始凋零的斑斓草木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红的黄的绿的,一团团、一块块煞是好看,非常有秋天的感觉。
恍惚间,方墨仿佛看到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合欢花盛开,仿佛看到如同粉扇般的花瓣被风卷起从窗外飘过。
史铁生自有他的不幸,但在方墨看来,他又何其幸运——他有可以追忆的人,有值得去怀念的事。
也许回忆起来不免感伤,但那些记忆终会在时间的酒坛中慢慢发酵,酿成一坛足以慰藉往后余生的灵药。
这是方墨没有的,所以她感同身受,却也让她羡慕又嫉妒。
叹叹气,方墨收回飘远的思绪,认认真真地按何昭颜的课堂笔记,摘录需要记忆的知识点,整理到思维导图里面。
前两天的秋雨过后,华亭全市气温逐步下降,但今天天朗气清、阳光大好,气温还有所回升。
阳光倾斜着从落地窗照进来,也不知是这秋日午后暖融融的氛围使然,还是饭后吃过的药在发挥作用,方墨又犯起困来。
撑着脸颊瞅着平板,方墨眼前屏幕上的字越来越模糊,整个人的意识终是不知不觉间融化在了那秋日午后的暖意中。
方墨又做了梦,她又梦到了何昭颜。
她梦到自己与何昭颜紧挨着,一起坐在一个大大的油画画板前,何昭颜抓着她的手,带着她画画。
何昭颜带着她画了一株很大很大的合欢,无数小小的绿色的叶子中间,点缀着如同粉色小伞一般的花瓣。
方墨还梦到了母亲,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依然面目模糊,身上带着淡淡的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微聊视频通讯的铃声打断了方墨于梦中与母亲的相会。
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兀自在书桌上震动的折叠屏手机,方墨心中升起些许的怅然若失。
当看到打来视频的人是远在欧洲疗养的何母之后,方墨连忙扯了张纸巾擦擦被口水濡湿的嘴角,随即接通视频。
何母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一如往常那般,眉眼间都带着温柔笑意,只要看到她如水的笑容,方墨就莫名心安,先前心头的那一丝失落也瞬间消弭了大半。
这也是她的妈妈,是她可以寻觅温暖、尽情撒娇的对象——虽然只是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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