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边的冰冷,然后是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塞拉·华特力的意识如同沉船,在记忆的深海中缓慢上浮。每一次试图突破那层粘稠的黑暗,眉心的烙印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伴随着低沉、混乱的嗡鸣,仿佛无数不可名状之物在深渊边缘窃窃私语。他感觉自己被无形的触手缠绕,拖向更深、更冷的未知。印斯茅斯燃烧的天空、达贡幽蓝的巨瞳、奈亚拉托提普那充满恶意的万千眼眸、艾略特斩断手臂时喷溅的暗绿与暗红交织的血液…这些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如同沸腾的毒液,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
“呃…啊…”
一声压抑的、沙哑的呻吟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滞。塞拉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眩晕,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急促地喘息着,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消毒水和某种…陈旧铁锈混合的冰冷气味。视野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刷得惨白的天花板,一盏样式古板的白炽灯散发着无情的光。他转动沉重的头颅,颈部的肌肉酸痛僵硬。自己躺在一张铺着浆洗得发硬的白色床单的病床上,身上穿着粗糙的病号服。右手手背上插着针头,连接着悬挂在床边的玻璃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流入他的血管。
陌生的环境。医院?波士顿?
记忆的碎片汹涌回潮:燃烧的印斯茅斯、两位旧神毁天灭地的战斗、疯狂逃窜的小船、艾略特那决绝的一刀…还有最后…无边无际的头痛和黑暗…
“艾略特!”塞拉猛地想坐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痛瞬间袭来,让他眼前发黑,重重地跌回枕头,发出痛苦的闷哼。
“别动!华特力!躺好!”
一个熟悉而冷硬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塞拉艰难地侧过头,模糊的视野中,一个穿着海军军官常服的身影正从一张椅子上迅速站起,靠近床边。是霍克中尉!
霍克的脸色比上次在印斯茅斯的地下室见面时更加疲惫,眼窝深陷,下巴上布满青色的胡茬,左臂还打着厚厚的石膏,用绷带吊在胸前。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此刻正紧盯着塞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霍…克…”塞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干得像沙漠,“艾略特…威尔考克斯…警官…他…”
“他还活着。”霍克的声音斩钉截铁,拉过椅子重新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和你一样,在海军医院。波士顿的。”
塞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点,但心脏依旧沉重地跳动着。“我…昏迷了多久?船…我们…”
“三天。”霍克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了根吸管,小心地递到塞拉干裂的唇边,“先喝点水,慢点。”
清凉的水滋润了灼烧的喉咙,塞拉贪婪地吮吸了几口,感觉意识又清晰了一些。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陈设简单,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几栋砖石建筑的屋顶,典型的城市景象。这里是安全的陆地。
“我们在外海发现了你们的小船,”霍克放下水杯,声音低沉地开始讲述,“距离印斯茅斯大概有二十海里。船…几乎散架了,引擎早就熄火,像块烂木头一样漂着。你倒在驾驶舱里,不省人事,额头烫得像火炭。威尔考克斯警官…他坐在甲板上,靠着船舷,断臂处用撕下来的衣服草草扎着,血…流了很多,人已经休克了,但还有一口气。”
霍克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塞拉一眼:“我们把你俩弄上军舰的时候,印斯茅斯方向…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翻滚的灰雾和乌云,海面异常平静,死寂得可怕。雷达上也显示那片区域有强烈的、无法解释的干扰回波,我们不敢靠近,立刻全速返航。”
塞拉闭上眼,印斯茅斯最后那末日般的景象再次清晰浮现。达贡与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它们最终如何了?同归于尽?还是…其中一个吞噬了另一个?那片死寂的灰雾和乌云,是战斗的余烬,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封印?他不敢深想,眉心的烙印又开始隐隐作痛。
“艾略特…他怎么样了?”塞拉再次问道,声音带着焦灼。
“伤势很重,失血过多,感染风险极高。”霍克的表情凝重,“但更麻烦的是,他一直昏迷不醒。医生检查了生理指标,除了虚弱和创伤,没有发现明确导致昏迷的器质性病变。就像…他的意识被困住了。你的情况也类似,高烧、剧烈头痛,但查不出具体感染源。医生只能用抗生素和支持疗法,还有…大量的镇静剂让你安静下来。你昏迷时一直在挣扎,说胡话,喊一些…奇怪的名字和词句。”
塞拉沉默。他当然知道那些名字和词句意味着什么。那是凡人不可触及的禁忌知识,仅仅是知晓,便是对理智的持续侵蚀。
“后来呢?”塞拉追问,“你们离开后…在地下室,还有…镇上?”他想起霍克和他的手下为了掩护他们,留在那血腥混乱的地下室,直面那些疯狂的深潜者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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