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风雪与终焉祭坛的轰鸣,仿佛一场沉入深海之底的噩梦。当「破浪号」粗犷的船头犁开南中国海温暖而平静的碧波时,那彻骨的严寒与混沌的低语,便被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和船舷边跳跃的白色浪花逐渐稀释、驱散。
甲板上不再有擦拭炮管的水手,取而代之的是修补风帆、整理缆绳的忙碌身影,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海盐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归家的躁动。船长老郑站在高高的驾驶室翼桥上,古铜色的脸上那道疤痕在平和的海风中也显得柔和了许多,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老旧船歌,目光掠过无垠的海面,投向北方。
「面」独立船舷,深蓝色的防寒外套下,衬着阿克班玛住持那件浆洗发白的旧僧袍,衣角在暖风中轻轻拂动。祂的手中,静静躺着那枚来自老郑的旧罗盘。黄铜指针不再疯狂颤抖或死死指向灾厄之地,而是恢复了地磁的指引,稳稳地朝向北方,朝向那片祂最初以“老陈”之名踏足、承载着起点记忆的土地。
当雾隐镇那片被淡薄海雾萦绕的港湾轮廓,终于在视野尽头缓缓浮现时,一种奇异的、浸润着水汽的宁静感,如同温柔的海浪,轻轻包裹了船上每一个人的心神。
相比离开时,笼罩小镇的雾气似乎更加稀薄通透,不再是那粘稠得令人窒息的灰白帷幕,而是化作了轻柔的乳白色纱幔,任由愈发强烈的阳光努力穿透,在海面上洒下大片大片跃动闪烁的碎金。码头熟悉的木质栈桥静静延伸入海,几艘随着波浪轻柔起伏的小渔船,发出规律而催眠的“吱呀”声。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码头旁那座已然重建完毕的王婶粥铺。崭新的松木板材还散发着淡淡的原始香气,与粥铺里持续飘出的、温暖踏实的米粥香气交织融合。在粥铺门楣的正中央,一枚约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而稳定淡金色光芒的结晶,被巧妙地镶嵌在最高处。
那结晶内部,仿佛有无数微小的、代表着秩序与知识的符文在缓缓流转、生灭,其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暖与难以撼动的稳固,如同一位历经沧桑的沉默守望者,将其柔和的光辉,静静笼罩在下方的粥铺屋顶、袅袅炊烟,以及整个安宁祥和的港湾之上。「面」的「维度审判」感知如同无形的涟漪无声扫过整个雾隐镇,反馈回的信息清晰而肯定:无任何混沌能量残留,环境秩序稳定度:99.9%。 卷一中深潜者带来的阴霾与侵蚀,已被彻底净化,了无痕迹。
粥铺前的空地上,王婶正背对着码头,弯腰在一个巨大的竹匾里,仔细翻晒着今年的新腌萝卜。那些萝卜块切得大小均匀,在愈发灿烂的阳光下,边缘泛着健康而诱人的淡红色光泽。听到身后传来沉稳且熟悉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直起腰,回过头来。
当看清逆光走来、身影轮廓逐渐清晰的「面」时,王婶脸上那些被海风与岁月精心雕刻的皱纹,瞬间如同秋日盛开的菊花般,层层舒展开来。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面」只是如同往常无数个清晨一样,刚从镇子的某条青石板小路上散步归来。她放下手中那根细长的、用来翻动萝卜的竹竿,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随意擦了擦手,笑容朴实而温暖,带着雾隐镇特有的、软糯海风腔调:
“就知道你会回来。粥一直给你在灶上温着呢,就等着你这口。”
她身后的粥铺烟囱里,乳白色的炊烟正持续不断地、懒洋洋地升腾而起,与清晨淡金色的阳光相互缠绕。锅里飘出的,正是那股「面”」记忆深处无比熟悉的、混合着新米醇厚与海鲜清甜的粥香,与祂以“老陈”身份初来乍到、于风雨交加中接过那碗热粥时的气息,分毫不差。时光,仿佛在这里完成了一个温暖而圆满的循环。
「面」——此刻,祂无需任何拟态,只是以最本质的“面”的姿态,随着王婶走进这间熟悉而又崭新的粥铺。店内陈设简单却异常整洁,几张老旧的木桌被擦得油光发亮。柜台后方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个新的、与王婶塞给“老陈”的那个粗陶腌萝卜罐几乎同款的陶罐,旁边,则更为小心地悬挂着一串由白色小海螺和淡蓝色细密鱼线精心编织而成的贝壳手链,链珠在透过窗棂的晨曦照射下,泛着柔和而坚定的淡蓝色光晕——那正是珊瑚镇少年阿潮赠予的信物,不知何时,已被王婶郑重地讨要来,悬挂于此,作为一份跨越遥远海域、联结不同守护的象征。
王婶手脚麻利地从灶台旁一直用小火温着的那个砂锅里,盛出满满一大碗粘稠雪白的米粥,端到「面」常坐的靠窗位置。又转身从柜台下的陶瓮里,夹了一小碟刚腌好不久、色泽金黄透亮、看着就爽脆可口的萝卜块,放在粥碗旁边。
“你当年帮我们赶走了那些缠人的海怪,”王婶看着「面」,眼神里充满了历经劫波后的释然与一种深沉的感激,“现在可好了,有门上这宝贝结晶镇着,咱们镇子安稳得很,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夜里听着海浪都提着心、吊着胆了。” 她说着,语气里带着卸下重担后的轻松,转头朝里屋提高声音唤道:“赵娃子!别猫屋里摆弄你那些宝贝贝壳了!快出来!给你「面」姐姐瞧瞧你新练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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