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营养液被抽离的感觉,如同剥离了一层粘稠的胎衣。 塞拉·华特力的意识,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星辰,在无垠的黑暗中被强行点亮。
首先涌入的,是一种全新的、冰冷而沉重的“存在感”。他感觉自己被固定在某种坚硬的平面上。四肢、躯干,每一个关节,每一寸“皮肤”,都反馈回一种非自然的、缺乏生命弹性的沉重感。远超人类**的沉重。仿佛被浇筑在钢铁模具中。
接着是声音。不再是模拟中的嘈杂或死寂,而是单调、规律、带着金属质感的嗡鸣和液体循环的细微汩汩声,来自四面八方,也来自这“身体”内部。他尝试移动手指——意识下达指令,但传递到末端的感觉异常迟钝,如同信号穿过漫长的光缆。他“感觉”到某种坚硬、光滑、带着恒定微温的物体被驱动,发出轻微的机械摩擦声。
视觉信号终于接入。不是眼睛睁开,更像是无数个微型镜头同时启动,将高分辨率、广角、甚至带着红外光谱分析的数据流,直接投射进他的意识核心。
他看到一个房间。巨大,空旷,非人。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毫无缝隙、散发着柔和冷光的银灰色金属。空气洁净到无尘。无窗。房间中央只有他身下的冰冷金属平台。周围矗立着几台造型奇异、布满闪烁指示灯和透明管线的机器,汩汩声正源于此。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臭氧味和一种…类似新铸金属冷却后的气息。
这不是阿卡姆。甚至不像地球。
一个身影无声地滑入视野。高大,纤细,比例怪异。覆盖着灰白色、仿佛菌丝与几丁质混合的甲壳,肢体关节如同精密机械轴承。头部没有明显五官,只有几簇不断颤动、覆盖虹彩薄膜的感官触须。它停在几米外,甲壳上的细微纹理如同呼吸般明灭着幽蓝的光。
米-戈。
塞拉的意识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击中。缸中之脑的终极真相,模拟中经历的无穷痛苦与挣扎,艾略特燃尽的火焰…这一切并非虚幻的噩梦,而是他真实经历的、被操控的炼狱。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比这房间更冰冷,瞬间冻结了他刚复苏的思维。
就在这时,一个意念流,冰冷、高效、毫无情感波动,如同精准的代码,直接注入他的意识:
“实验单元 #█████。代号:‘猎犬’。模拟序列:‘深潜者之泪-无尽之水’、‘敦威治的回响-黑暗滋生’。最终状态:‘目标达成(驱逐)’。适应性评估:超预期。精神韧性:超预期。血脉共鸣:确认。指令:实体化部署。目标星球:地球(第三行星)。任务:现实位面介入,对抗‘伏行之混沌’(奈亚拉托提普)及其衍生污染源。载体:生物-机械合成体(型号:Yog-Sothoth Resonance Pattern-Alpha)。”
海量信息随之决堤般涌入塞拉的意识。
他“看”到了自己。不再是神战中绝望的塞拉·华特力,而是另一个塞拉·华特力。一个面容刚毅、眼神刻着战争与神秘双重烙印的男人。他“看”到诺曼底滩头的血色黎明,阿卡姆镇阴郁的天空,印斯茅斯燃烧的码头…这些记忆碎片,被米-戈以数据形式存储解析,此刻如同钥匙,解锁了他尘封的真实过往——属于“塞拉·华特力”的过往。
二战。欧洲战场。泥泞的战壕,呼啸的炮弹,呛人的硝烟。还有…威廉·哈洛伦。那个总叼着未点燃香烟、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中尉。他们背靠背在突出部战役中活了下来,分享过同一块发霉巧克力,在停战协议签署的狂欢夜酩酊大醉,互相搀扶走在布鲁塞尔陌生的街道。战后,他们一同登上返回美国的运输船,在纽约港自由女神像的注视下挥手告别。威廉去了纽约,追寻执法者的梦想。塞拉回到故乡阿卡姆,那个被迷雾和历史阴影笼罩的小镇,试图在战后平静中埋葬战场噩梦。
然后…是阿卡姆的雨夜。调查一桩离奇牲畜失踪案时,他深入镇外被称为“冷原”的沼泽地。灰白雾气无声笼罩。他最后听到的翅膀高速振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嗡鸣。冰冷、如同金属混合菌丝的触感瞬间覆盖口鼻。视野被一片蠕动的灰白淹没。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原来,他并非在模拟中“成为”塞拉·华特力。他本就是塞拉·华特力。他的血肉之躯在阿卡姆冷原沼泽被米-戈捕获、剥离大脑,投入了永恒的缸中之脑实验场。他经历的一切模拟——印斯茅斯、敦威治、密大…都建立在真实记忆碎片与米-戈灌输的禁忌知识之上,是一场残酷的测试。
“华特力家族…尤格索托斯…”米-戈冰冷的意念流再次响起,打断他翻腾的记忆,“血脉谱系分析确认。远古契约残留。与‘门之钥’存在潜在共鸣。‘塞拉伊诺’断章精神烙印确认。此双重特质为对抗混沌之关键变量。此乃你被选择之核心逻辑。”
冰冷的荒谬感攫住塞拉。他的价值,在于先祖那亵渎神明的血脉,在于他与《塞拉伊诺断章》之间某种米-戈看重的神秘联系。他只是一个被更高存在利用的工具,从模拟战场被投放到了现实的战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