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声响。夜色深沉,窗外偶尔掠过几点零星灯火,很快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秋夜的凉意透过车帘缝隙钻进来,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凌越靠在车厢壁板上,闭目凝神,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并未入睡。左臂的伤处经过沈荆澜的重新处理和固定,疼痛稍减,转为一种沉闷的胀痛,时刻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凶险。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将娄家村的碎片线索与记忆中漕运案的蛛丝马迹逐一拼合。
“米员外……”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漕运案中,这个看似只是地方豪绅的粮商,其名下船只却数次出现在私盐交易的嫌疑路线上,与几个被捣毁的私盐窝点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资金往来。当时碍于其与苏州府某些官员关系密切,且证据链不够完整,未能将其连根拔起。如今看来,其背后站着的,恐怕就是深不可测的“老先生”。利用漕运和粮食贸易作掩护,进行海外器皿、原料乃至毒菌的输送和转移,再合适不过。
沈荆澜坐在他对面,借着车厢内昏暗的油灯光芒,仔细翻阅着那本地窖册子的抄录本。越是深入研究,她心中的寒意越盛。上面记载的许多所谓“秘法”,不仅邪异,更透露出一种对生命极端的漠视和残忍,完全背离了她所学的医道仁心。而其中关于“幽蓝絮”的记载尤为详细,似乎这种来自深海的诡异之物,是许多“秘术”的关键催化剂。这让她对自己素未谋面的生母和那个可能存在的、与海外秘术纠缠的家族,产生了更深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她偶尔抬眼看向对面的凌越,见他眉头紧锁,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不由轻声开口:“手臂还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再服一剂镇痛散?”
凌越睁开眼,对上她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摇摇头:“不必,还能忍受。倒是你,看了这么久,歇歇眼睛。”他的语气自然而温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我不累。”沈荆澜轻轻合上册子,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这册子上所载,阴毒诡谲,远超寻常毒理。培育那‘瘟神散’所需的环境和材料也极为苛刻特殊。那胡爷即便拿到秘方,短时间内要想在江南之地找到合适的地方和资源重新培育,恐怕也非易事。”
凌越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沈荆澜斟酌着语句,“他们或许在江南早有准备。那个米员外,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接应人,他那里,或许本就有一个……小规模的培育点?或者至少具备了相关的条件和资源。”
周墨原本在一旁打盹,闻言也睁开了眼,颔首道:“沈姑娘所言有理。那般厉害的毒菌,岂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弄出来的?必得有专门的器具、懂行的人手,还有隐蔽的场所。娄家村那地方,也是经营了三年之久。”
凌越沉思片刻,缓缓点头:“不错。如此看来,这个米员外,恐怕不止是暗桩那么简单,很可能是‘老先生’布局在江南的一个重要节点。此番胡爷送去秘方和成品,或许不只是暂存,而是要进行下一步的……扩大生产?”想到这个可能,他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
必须尽快拔掉这个毒瘤!
“大人,前面快到苏州地界了,我们是连夜进城,还是先在城外歇息片刻?”车窗外传来秦虎的询问声。
凌越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外面天色依旧墨黑,细雨不知何时悄然飘落,打在车顶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远处,苏州城雄伟的轮廓在雨夜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连夜进城。”凌越果断下令,“不必惊动府衙,先找一处离漕运码头近的安静客栈落脚。秦虎,你带两个人,立刻去查探米员外名下粮铺、仓库以及常用船只的最新动向,特别是近期有无异常人员或货物往来。记住,只需远观,切勿打草惊蛇。”
“明白!”秦虎应声,立刻安排下去。
马车在夜雨中悄然驶入苏州城。虽已夜深,但作为繁华之地,城内仍可见零星灯火和一些晚归的行人。他们依照凌越的指示,在距离漕运码头不远的一条僻静巷子里,寻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客栈住下。
安顿好后,秦虎便带着两名身手敏捷的捕快,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雨幕之中。
客栈房间内,凌越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夜雨,心中思绪万千。苏州城繁华依旧,但这繁华之下,却不知隐藏着怎样的暗流汹涌。那个看似普通的米员外,此刻又在做着什么?
沈荆澜端着一碗刚让伙计熬好的热汤药走进来:“大人,趁热把药喝了,有助于化瘀止痛,也能驱驱寒气。”
凌越转过身,接过药碗。碗壁温热,药气苦涩却带着一丝清香。他看着沈荆澜被雨水微微打湿的鬓角和她眼中显而易见的疲惫,心中涌起一阵歉疚和感动:“一路奔波,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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