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是从老旧挂钟里挣扎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钝响。林砚书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桌角的台灯。暖黄的光晕里浮着无数尘埃,像极了隔壁房间里,那个此刻该沉在梦乡的影子——他的双胞胎弟弟,林砚尘。
指节因为攥着笔太久而泛白,物理题的辅助线被反复涂改,铅笔屑在桌面堆成一小撮,像冬日未融的残雪。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他眼下的乌青处投下更深的阴影,倒让那双眼过分沉静的眸子显得愈发幽深,像口积了多年水的老井。
“砚书,喝口热的。”母亲周慧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出轻响。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漫过他摊开的习题册边角,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
“妈,你睡吧。”他没抬头,笔尖在纸上继续游走,“这道题解完就睡。”
周慧站在他身后没动,目光落在他单薄的肩胛骨上。这孩子打小就带着股让人心疼的懂事,刚上小学就能踩着小板凳煮面条,面条半生不熟,他却吃得认真,说是要留着热乎的给晚归的弟弟。那时候她和老林在菜市场摆摊,天不亮出门,深更半夜才拖着冻僵的腿回来,两个孩子锁在屋里,全靠砚书照看着。
“跟你弟学学,别熬这么狠。”她伸手想摸摸他的头,手到半空又缩了回去,“明天还得上课。”
“他不一样。”林砚书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他聪明,玩着也能懂。”
这话倒没掺假。林砚尘像是天生长着反骨,上课趴在桌上能睡得安稳,作业全靠抄哥哥的,临考前啃两天书,成绩总能在及格线晃悠,偶尔还能凭着小聪明蹦到中游。老师找家长谈话,说这孩子是块璞玉,就是不肯雕琢。老林每次回家都要抄起鸡毛掸子,却总被周慧拦着。
“男孩子皮实点好,长大了有闯劲。”周慧把林砚尘护在身后,给老林使眼色,“砚书已经够省心了,俩孩子总不能一个模子刻出来。”
隔壁房间传来翻身的动静,大约是被他们的说话声吵到了。林砚书加快了落笔的速度,笔尖在纸上洇出小小的墨点。他其实知道,母亲不是偏心,只是弟弟身上有她年轻时没活出来的样子——活得像团火,不用被“规矩”两个字捆得喘不过气。而他,更像父亲,闷着头往前冲,把“有出息”三个字刻进了骨头缝里。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林砚书已经坐在桌前背单词。林砚尘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头发乱得像鸟窝,抓起桌上的肉包就往嘴里塞,油星子沾在嘴角也不在意。
“哥,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借我抄抄。”他含混不清地说,热气喷在林砚书的单词本上。
“自己做。”林砚书把本子往回挪了挪,“老师今天要评讲。”
“我哪会啊。”林砚尘拽着他的胳膊耍赖,眼睛眨得飞快,“就抄最后一步,不然又要罚站。”他们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都是双眼皮,眼尾微微上挑,可林砚书的眼神总是静的,像深潭;林砚尘的眼里却总闪着狡黠的光,像偷喝了米酒的小兽。
林砚书没说话,从书包里抽出草稿纸,把解题步骤写得工工整整递过去。林砚尘嘿嘿一笑,抓过纸就蹿回房间,笔尖在作业本上划得飞快,还不忘回头冲他做个鬼脸。
周慧端着粥从厨房出来,撞见这幕,无奈地摇头:“你啊,总惯着他。”
“快高考了。”林砚书把最后一个单词记进脑子里,合上本子,“别让他挨罚,影响心情。”
他其实是怕麻烦。每次林砚尘被老师罚,父亲回来总要摔东西,家里的低气压能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宁愿多写一遍步骤,换一晚上安生。
去学校的路上,兄弟俩并肩走着。林砚书的书包洗得发白,里面装着沉甸甸的复习资料;林砚尘的书包瘪得像空壳,大概只塞了个篮球和几本漫画。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地上的影子时而靠近,时而分开。
“哥,咱考一个城市呗?”林砚尘突然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说。
林砚书愣了愣:“你想考哪?”
“还没想好。”他挠挠头,“反正你去哪我去哪,到时候我租个房子在你学校旁边,天天找你蹭饭。”
林砚书笑了笑没接话。他的目标很明确,北方那所重点大学,分数线高得吓人,他得拼尽全力。而林砚尘,能考个本地专科就不错了。
校门口的公告栏前,穿白连衣裙的女孩正踮着脚看排名。晨光落在她发梢,镀上层柔和的金边,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纤细的脚踝。林砚书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脚步慢了下来。
是苏晚。他的同班同学,也是藏在他草稿纸背面,画了无数次的名字。
“哟,苏大美女。”林砚尘冲她吹了声口哨,“又考第二?”
苏晚回过头,看到他们,脸上绽开浅浅的笑:“是林砚书第一。”她的目光落在林砚书身上,带着真诚的羡慕,“你真厉害,每次都这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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