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兰把最后一只碗放进碗柜时,窗外的天已经擦黑了。灶房里弥漫着淡淡的米汤香,混着煤烟的味道,是她闻了五年的、属于这个家的气息。
手腕上的淤青又开始隐隐作痛。青紫色的痕迹像朵丑陋的花,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是三天前李建国留下的。那天他又喝多了,回来时脚步虚浮,眼神发红,不知因为什么不顺心,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就朝她砸过来。她没躲开,缸沿擦过手腕,留下这道至今未消的伤。
“秀兰!饭好了没?”堂屋里传来李建国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林秀兰赶紧应了一声:“好了,这就来。”她用袖子往下拽了拽袖口,试图遮住那片淤青,快步走出灶房。
李建国正坐在炕沿上抽烟,眉头皱着,像是有心事。他今天没喝酒,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眉眼还算周正,只是眼底常年带着一股郁气,让人看了发怵。
桌上摆着一碟咸菜,一碗炒土豆,还有两碗冒着热气的米汤。都是些简单的吃食,这个家本就不宽裕。李建国在砖窑厂上班,力气大,挣得却不多,还总爱喝酒,一喝就控制不住脾气。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林秀兰把筷子递给他,声音放得很轻。她总是这样,在他没喝酒的时候,也习惯性地带着点小心翼翼。
“厂里停电,提前放了。”李建国吸了口烟,烟雾吐在她脸上,“下午你去哪了?”
“去街口张婶那借了点线,想给你补补那件褂子。”林秀兰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就这事?”李建国盯着她,眼神里带着审视。
“嗯。”林秀兰的心跳快了些。其实她下午还去了趟卫生院,想给手腕上的伤抹点药,只是走到门口又回来了——她怕花钱,也怕被人问起。
李建国没再追问,拿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他时不时的咳嗽声。
这样平静的时刻,对林秀兰来说,像偷来的一样。她知道,这平静随时可能被打破,或许是因为他明天工资没按时发,或许是因为跟工友拌了嘴,又或许,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他想喝酒了。
她嫁过来五年,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麻木隐忍,已经渐渐摸清了他的脾气。不喝酒的时候,他偶尔会对她好一点,比如上次她感冒,他难得买了两包冲剂回来;喝了酒,他就成了完全不同的人,眼神凶狠,下手没轻没重,骂出来的话能把人的心剜碎。
“明天我休班,跟我去趟你娘家。”李建国突然开口。
林秀兰愣了一下:“去我家做什么?”
“你弟不是快娶媳妇了吗?咱当姐夫的,总得表示表示。”李建国放下筷子,语气平淡,“我昨天领了工钱,取了五十块钱,明天给你爹娘带过去。”
林秀兰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五十块钱对这个家来说不是小数目,他能主动提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抬起头,想说句谢谢,却在看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烦躁时,把话又咽了回去。
“……好。”她低下头,继续喝碗里的米汤。
晚饭过后,李建国去院子里劈柴。林秀兰收拾好碗筷,坐在炕边,借着昏黄的煤油灯,拿起针线,开始缝补他那件磨破了袖口的褂子。
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映着她手腕上的淤青。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疼得缩了一下。三天前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他通红的眼睛,狰狞的表情,骂骂咧咧地把她推倒在地,脚一下下踹在她的背上……
她当时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不敢出声。等他闹够了,倒在炕上睡死过去,她才敢爬起来,偷偷抹眼泪。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头痛欲裂,看到她身上的伤,又会抱着她哭,说自己不是人,说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求她原谅。
这样的戏码,五年来上演了无数次。
她不是没想过离开。刚嫁过来第一年,他第一次动手打她,她跑回了娘家,哭着跟爹娘说想离婚。可娘抱着她,眼泪直流,说“男人嘛,哪个不喝点酒?喝多了犯浑难免的,他酒醒了知道后悔,对你还是有感情的”。爹也在一旁叹气,说“夫妻哪有隔夜仇?忍忍就过去了,离了婚,你一个女人家,日子怎么过?”
街坊邻居也来劝,说“建国平常对你不孬,就是喝了酒才这样”“谁家过日子没点磕磕碰碰?”
她看着爹娘鬓角的白发,看着这个贫瘠的家,最终还是跟着他回了家。她想,或许他真的能改呢?或许有了孩子,他就会变好呢?
可五年过去了,他没改,他们也没能有个孩子。医生说,是她之前流产伤了身子,很难再怀上了。自那以后,李建国喝酒更勤了,动手也更重了。
“秀兰。”李建国劈完柴进来,身上带着寒气。
林秀兰赶紧放下针线,给他倒了杯热水:“劈完了?”
“嗯。”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眼睛落在她手里的褂子上,“别缝了,明天赶集买件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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