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七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烈。
沈清辞跪在灵堂前,膝盖下的青砖早已被泪水浸得发潮。灵柩里躺着的是她的师父,也是这世间唯一给过她暖意的人——前朝乐师苏珩。
三天前,师父还握着她的手,教她吹那支祖传的骨笛。笛身是用上好的白牛角磨成,温润如玉,笛孔处被人吹了数十年,磨出一层细密的包浆。师父说:“清辞,这笛音里藏着魂,你得让它替你说话。”
可现在,那支骨笛被折断在灵前的烛火旁,裂成两半,像被生生扯断的魂。
“沈姑娘,该入殓了。”管事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冷漠,“苏先生是戴罪之身,能留全尸已是天恩,莫要再拖延时辰。”
戴罪之身。
沈清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混着地上的雪水,晕开一小片暗红。她忘不了三天前那队如狼似虎的禁军闯进小院时的场景——他们说师父是前朝余孽,私藏龙袍,意图谋反。
可她明明看见,那些“罪证”是禁军从怀里掏出来的,是他们用刀柄砸在师父胸口,逼他承认的。师父咳着血,却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是她读不懂的悲悯。
直到最后,他被拖走时,还回头对她喊:“清辞,忘了骨笛,忘了我……”
她没忘。她守在这破败的小院里,等了三天,等来的却是师父冰冷的尸体,和一句“戴罪之身”。
入殓的工匠粗鲁地合上棺盖,“砰”的一声,像重锤砸在沈清辞心上。她猛地扑过去,死死扒着棺木:“不许碰他!你们不许碰他!”
“放肆!”禁军统领厉声呵斥,一脚踹在她胸口。
沈清辞被踹得倒飞出去,撞在灵堂的柱子上,喉头一阵腥甜,呕出一口血来。她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那队禁军押着棺木,踏过院中的积雪,扬长而去。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像两道永远填不平的伤疤。
管事看她可怜,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擦擦吧。苏先生临去前,托我给你这个。”
那是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半块玉佩,雕着残缺的凤纹,边缘处刻着一个模糊的“珩”字。沈清辞认得,这是师父从不离身的东西。
“他还说什么了?”她攥着玉佩,指尖冰凉。
“他说……让你往南走,去找一个姓萧的将军。”管事叹了口气,“姑娘,这京城不能待了,苏先生的案子牵连甚广,留在这里,怕是性命难保。”
往南走。找萧将军。
沈清辞把半块玉佩贴身藏好,又捡起那支断裂的骨笛,用布小心翼翼地包好。她对着空荡荡的灵堂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师父,清辞不孝,不能让您入土为安。”她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沫,“但清辞向您保证,总有一天,我会查清真相,还您清白。”
雪还在下,小院里的梅花开得正艳,红得像血。沈清辞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她住了十年的小院,转身,毅然踏入了漫天风雪中。
她不知道,这一去,等待她的,是比风雪更刺骨的命运。
三日后,城南破庙。
沈清辞蜷缩在神像后面,发着高烧。连日的奔波加上心伤,让她的身体早已撑不住。她怀里紧紧抱着那支断笛和半块玉佩,意识昏沉间,仿佛又看到了师父。
师父坐在窗前,手里拿着骨笛,笛声清越,像山涧的溪流。他说:“清辞,你看这笛声,能穿云裂石,却也能温柔似水。就像人心,最硬的是它,最软的也是它。”
“那师父的心,是硬的还是软的?”她那时才十岁,仰着脸问。
师父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待你遇到能让它软下来的人,自然就知道了。”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把她从梦中拽回现实。她挣扎着坐起来,想找点水喝,却发现破庙的门被推开了。
风雪卷着寒气灌进来,伴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沈清辞下意识地往神像后面缩了缩,屏住呼吸。
进来的是几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为首的那人一身玄色锦袍,墨发高束,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剑穗上的明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仿佛能洞穿人心。
“大人,这里有动静。”一个随从低声说,目光扫向神像后面。
沈清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觉地摸向怀里的断笛,仿佛那是唯一的武器。
锦袍男子挥了挥手,示意随从退下。他缓步走到神像前,目光落在沈清辞藏身的角落,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出来。”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沈清辞知道躲不过去。她深吸一口气,慢慢从神像后面走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是谁?为何在此?”男子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喜怒。
沈清辞咬着唇,没说话。她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敢轻易暴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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