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寄来第二封信时,林薇正咳得直不起腰。
信纸边缘被泪水浸得发皱,上面说她在县里认了个干娘,是她的班主任,人很好,让她住家里,还帮她找了份周末洗碗的活,能挣点零花钱。“奶奶,娘,等我攒够钱,就接你们出来。”最后那行字,小花写得格外用力,墨痕都晕开了。
林薇把信捂在胸口,咳得更厉害了,眼泪混着咳出的血丝往下掉。姑娘拍着她的背,哽咽着说:“娘,您别激动,小花有出息了,咱们该高兴。”
“高兴,高兴……”林薇喘着气,笑了,“可她不能回来,这地方……不是她该待的。”
自从小花走后,王小宝像变了个人,沉默寡言,却更爱喝酒了。喝醉了就打她们,骂她们是“丧门星”,骂小花是“白眼狼”。王婆子也老得快,眼神越来越浑浊,常常坐在门口,对着大山发呆,嘴里嘟囔着“王家要绝后了”。
林薇和姑娘的日子,比以前更难了。可她们心里有了盼头,像揣着块暖炉,再冷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这年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下得特别大,把山路都封了。林薇的咳嗽更严重了,整夜整夜地咳,有时能咳出带血的痰。姑娘偷偷去镇上给她抓药,被王小宝发现了,药被扔在地上踩烂,还被打了一顿。
“死不了就别浪费钱!”王小宝骂道,“一个买来的贱货,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姑娘趴在地上,看着被踩烂的药渣,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她知道,再这样下去,林薇撑不了多久了。
夜里,她坐在林薇炕边,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忽然说:“娘,俺想走。”
林薇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小花在外面好好的,俺放心了。”姑娘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俺想去找俺爹妈,当年他们说俺是去走亲戚,被李老四骗了……俺想回去看看,哪怕他们不在了,俺也想知道家在哪儿。”
林薇看着她,这姑娘来家里快十年了,从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沉默坚韧的女人。她的眼睛里,藏着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的渴望,只是被生活磨得深了些。
“走得了吗?”林薇的声音沙哑。
“能。”姑娘点了点头,“俺这些年攒了点钱,藏在菜窖里。等雪化了,山路通了,俺就走。”
林薇沉默了很久,慢慢说:“我帮你。”
姑娘愣住了:“娘,您……”
“你该走。”林薇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粗糙冰冷,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不像我,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你还有机会。去找小花,你们娘俩,好好过日子。”
姑娘的眼泪掉了下来,落在手背上,滚烫。
她们开始秘密筹划。林薇借着去菜窖取白菜的机会,帮姑娘把藏起来的钱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她还偷偷观察王小宝的作息,记下他什么时候去谁家喝酒,什么时候睡得最沉。
雪化的时候,已经是开春了。山里的桃花开得正艳,粉嘟嘟的,像姑娘当年刚来时穿的那件碎花衬衫。
林薇选了个王小宝去邻村喝喜酒的日子。那天他肯定会喝醉,要到后半夜才回来。
傍晚,林薇把姑娘叫到柴房,从炕洞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她。里面是她最后一点私房钱,还有那半本旧书。“拿着,路上用。”
姑娘接过布包,沉甸甸的,像压着千斤重。
“从后山走,那里有个猎人踩出来的小道,能绕开村口的看守。”林薇详细地告诉她路线,“一直往南走,就能到镇上,到了镇上就坐班车去县里,找小花。”
“娘,您跟俺一起走!”姑娘拉着她的手,眼泪汪汪的,“俺们一起去找小花!”
林薇摇了摇头,笑了:“我老了,走不动了。在这里待了一辈子,也习惯了。”她顿了顿,又说,“小花叫圆圆,对吧?信里说,她班主任给她取的学名,叫圆圆,说希望她的人生能圆圆满满。”
姑娘点点头,哽咽着说:“是,叫圆圆。”
“好名字。”林薇摸了摸她的头,像小时候摸小花一样,“去吧,别回头。”
姑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林薇磕了三个响头:“娘,谢谢您!您多保重!俺一定会让圆圆回来接您的!”
林薇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姑娘咬着牙,站起身,最后看了林薇一眼,转身钻进了柴房后面的树林。林薇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才慢慢走出来,把柴房的门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一点一点地爬上来。月光冷冷的,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像结了层霜。
后半夜,王小宝果然醉醺醺地回来了。他没发现姑娘不见了,倒头就睡,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
第二天一早,王小宝醒了酒,才发现姑娘不见了。他翻遍了整个院子,也没找到人,顿时明白了。
“那个贱人!跑了!又是你!肯定是你放她走的!”王小宝红着眼冲进屋里,一把揪住林薇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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