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茶馆的铜马门楣在晨光里闪了闪,像颗未拆封的糖。
孟雁子站在青石板路上,帆布包带在指节勒出红印——这是她今早第三次调整背包位置,只为让藏在夹层里的微型相机更贴合身体。
小孟来啦!茶馆门帘一掀,老马端着茶盘迎出来,额头皱纹里还沾着隔夜的茶叶末,社区说要卫生巡查,我这就把后厨钥匙给你。他递钥匙时,雁子瞥见他虎口处新结的痂,和上周在城墙根见着的维修队队长手上的伤,形状分毫不差。
她垂眼接过钥匙,指腹蹭过金属的凉:辛苦马叔,我速战速决。
后厨的霉味比预想中重。
雁子捏着消毒检查表,目光却扫过靠墙的木货架——李咖啡昨夜渗进砖缝的气味密文里,除了周三换货,还有若有若无的苦杏仁香,那是过期食品添加剂的味道。
她装作整理调料罐,指尖划过第三层隔板,突然触到一道凸起的木刺。
暗格弹出的瞬间,她后颈汗毛倒竖。
泛黄的食品许可证上,编号尾缀679,和上周社区查到的空壳公司长安汇通完全一致。
手机在掌心发烫,她按下拍照键的手稳得反常——过目不忘的体质此刻成了最精准的计时器,她数着秒等快门声被抽油烟机的轰鸣吞没,直到屏幕亮起七张照片。
姑娘,查完了?
保安的声音从后厨门口炸响。
雁子转身时,相机带勾住了酱菜坛,玻璃碰撞声像颗炸雷。
穿黑制服的男人目光扫过她微敞的帆布包,喉结动了动:领导说,最近丢了两箱陈年普洱,得查查包。
心跳声盖过了抽油烟机的嗡鸣。
雁子看着保安伸过来的手,突然闻见一阵风里的甜——桂花香裹着冷萃咖啡的苦,从巷口撞进茶馆。
那是李咖啡新调的冷萃·隐,上周他在城墙根说过,这杯酒的前调是老巷口的金桂,中调是现磨的曼特宁,尾调藏着半滴龙舌兰,能让嗅觉最灵的警犬都打个晃。
哎呦!
街上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雁子顺着保安偏过去的脑袋看出去——阿回的糖画摊前,熬糖浆的铜锅歪在地上,金黄的糖稀正往青石板上淌。
七十岁的老太太扶着摊架直发抖,嘴里却念得清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阿回婶?保安犹豫着收回手,您这是......
我六岁那年,我爹在城墙根教我背《千字文》。阿回的手指抠进摊架的木缝,眼里泛着年轻人的亮,背熟了,就是把学问刻进骨头里。
三十年了,我连头两句都记不全......可刚才那阵风里的味道,我突然就想起来了,一句没落。她踉跄着冲进茶馆,布满老年斑的手抓住雁子手腕,姑娘,刚才那阵风,是不是有人在替我们记得?
雁子的手腕被攥得发疼。
她望着阿回眼里的光,突然想起李咖啡说过的情绪特调——从前他只能调一杯酒对应一个人的情绪,现在,这杯酒竟能唤醒整座城的记忆。
孟同志。保安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雁子把包递过去时,手机在兜里震动。
她扫了眼消息——是李咖啡的定位,城墙西段砖缝。
刚要收屏,对话框弹出新消息:他们要喷药了,别靠近西段。
深夜十点,遗忘协会地下监控室。
周知远捏着遥控器的手青筋暴起,监控画面里,李咖啡的身影在城墙东段的砖缝前蹲了十七分钟,又往西走了三百米。
启动净城行动。他对着对讲机说,明晚十点,南墙至西门沿线喷洒强效除霉剂。
记着,浓度加倍。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他桌角的《记忆安全法》上,清除记忆污染六个字被折了角,纸页泛着油光——那是他用了三年的执行手册,每一条都被红笔圈过。
李咖啡蹲在城墙中段的砖缝前,第七个琉璃小瓶见底。
冷萃酒液顺着砖缝往下淌,在青灰色的砖面上洇出深褐的痕。
他摸出最后半瓶植物精油倒进去,看两种液体在砖缝里打着旋儿融合,像极了奶奶教他调酒时说的让味道谈场恋爱。
这次不是逃,是亮出来。他对着空巷低语。
风卷着酒气往西边去,路过老酒馆时,挂在门楣的铜铃铛突然响了——那是奶奶生前最爱的铃铛,自从她走后,就再没响过。
雨是后半夜来的。
雁子裹着雨衣站在西段城墙下,伞骨被风吹得咔咔响。
她盯着手表,指针刚划过十点,砖面突然泛起幽蓝的光——不是霓虹的反射,是从砖缝里渗出来的,像撒了把星星在雨幕里。
等你回家。
她凑近了擦去雨水,四个荧光大字赫然在目。
笔锋顿挫间带着股子狠劲,和母亲重病前在砖上刻的字,起承转合分毫不差。
这起笔顿挫,收笔回锋......老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举着放大镜,指尖抚过砖面,是颜体晚期风格,得是浸淫碑帖三十年的手才能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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