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通知单薄得像一片枯叶,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在每个路过者的视网膜上。
林枫的嘴角缓缓向上牵起,那不是一个愉快的笑容,更像是一种找到同类的释然。
系统,这个庞大、冰冷、无处不在的怪物,终于也露出了名为“404”的破绽。
它在试图将所有不合规的表达都定义为“错误”,一种需要被修复的“敏感内容”。
“非必要,勿上传。”他低声念着,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一块冰,“什么叫‘必要’?谁来定义‘必要’?”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赵子轩胳膊下夹着几本书,一眼就瞥见了那张通知,他眉毛一挑,随即从林枫的表情里读懂了一切。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书里抽出一张刚打印好的A4纸,动作利落地从口袋里摸出固体胶,在那张官方通知的旁边,工工整整地贴了上去。
那张纸上只有两行字,用的是和官方通知一样加粗的黑体,像一篇针锋相对的宣言:
致全校:我们就是404。不是错误,是未被识别的请求。
宣言之下,是一个黑色的二维码。
过往的学生们脚步慢了下来,有人好奇地拿出手机。
第一个扫码的人耳机里传来一阵细碎而密集的声响,像是夏夜的暴雨敲打在铁皮屋顶。
那是礼堂那晚,数百个手机闪光灯同时开启的声音,清脆、决绝。
紧接着,一个女孩压抑的哭诉穿透了噪音:“我只是想……想让大家看见……”然后,是张野那声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怒吼:“你们他妈的看不见吗!”
音频只有短短十几秒,却像一把淬了火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每个人的心脏。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公告栏前一片死寂,只有此起彼伏的扫码声。
官方通知那刺眼的“404错误”五个字,在赵子轩的宣言旁边,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
风暴的中心在校园,但风暴的边缘已经开始向外无限扩散。
远在另一座城市的重点大学机房里,陈默的十个指头在键盘上化作了残影。
他面前的屏幕被分割成几十个小窗口,每一个窗口都是一个高校论坛的实时数据流。
从昨晚开始,他设置的关键词“404”触发了雪崩式的警报。
但涌现的内容并非他预想中的愤怒或恐慌,而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创造力。
一个名为“404自救指南”的帖子,以各种变体形式在全国数十所高校的论坛里野蛮生长。
没有激烈的言辞,只有冷静得可怕的技术教学。
“【初级篇】如何用宿舍电饭锅锅底的水渍,向对楼寝室传递‘今天还好吗’的摩斯电码。”
“【进阶篇】教学楼走廊路灯的报修规律分析,利用闪烁频率表达‘我需要帮助’。”
“【生活篇】解析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包装袋上的褶皱,传递‘不同意’的信号。”
一个点击量最高的视频里,一个学生在食堂窗口前,用饭勺敲打餐盘的边缘,敲击的节奏看似随意,实则是一段清晰的摩斯电码,视频下方的热评翻译道:“我想喘口气。”
陈默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不再是简单的抗议,这是一套全新的语法,一套在“故障”和“错误”的掩护下悄然诞生的语言。
人们在被剥夺了正常发声的权利后,开始自发地从生活中最不起眼的“噪音”里,寻找编码和解码的可能。
系统想让他们闭嘴,他们就用系统无法识别的方式,在锅底、灯光、泡面袋上窃窃私语。
他深吸一口气,关掉了所有监控窗口,打开了编程软件。
指尖的寒意迅速被敲击代码的热量取代。
他必须为这些“故障”的声音,打造一个能被“听懂”的工具。
几个小时后,一个极其简易的网页解码插件诞生了。
他将其命名为“听得到”,打包上传到一个隐蔽的暗网入口,没有留下任何个人信息,只附上了一句话:
“别怕出错,错才是对的开始。”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锅炉房的闷热空气里,老孙正用一块湿毛巾擦着脖子上的汗。
角落里那台早就报废的针式打印机,忽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自己动了起来。
老孙吓了一跳,抄起旁边的扳手,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打印机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固执的速度,一页一页地向外吐着纸。
纸张泛黄,显然不是新的。
老孙捡起第一张,发现那竟是多年前发下来的《高校学生安全表达手册》的某一页,但上面布满了手写的批注。
原文:“应使用积极、正面的词汇,构建和谐的交流环境。”
旁边的批注用一种娟秀的笔迹写着:“‘黑暗’这个词算正面还是负面?我说‘天黑了’,算不算破坏和谐?”
原文:“遇到无法理解的规定,应先从自身寻找问题,提高认知水平。”
批注写道:“这句话我从来没敢说,因为我怕他们说我认知水平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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