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分,铅灰色的雨滴终于落下,在市妇保院产科楼的玻璃窗上划出一道道浑浊的水痕。
老妇人弓着背,把那只边缘磨损的旧药箱抱得更紧了,仿佛里面装的不是草药和纱布,而是一整个摇摇欲坠的旧时代。
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每一步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脚印。
护士站里,年轻的值班护士正对着屏幕处理堆积如山的电子流行病学调查,眉宇间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老妇人走上前,用一种近乎沙哑、带着乡土气息的口音说道:“姑娘,我找人。”
她颤抖着拿起电子笔,在访客登记屏幕上写字。
一笔一划,用力之大仿佛要刻穿屏幕:“探视亲属:郑主任妻妹”。
这七个字,是林枫团队反复推敲出的最佳伪装。
郑主任是妇保院的后勤副手,存在感不强,但足以让基层护士不敢轻易怠慢。
果然,护士瞥了一眼那行字,又看了看老妇人饱经风霜的脸和朴素的衣着,在这个一切都由数据和标签定义的时代,一个与“主任”沾亲带故的身份,就是最有效的通行证。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老妇人微微点头,转身的瞬间,浑浊的双眼迸发出一道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光芒。
她走过拐角,身影消失在长廊深处。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大学城404寝室,空气中弥漫着速食泡面和电子元件过热的混合气味。
林枫的眼睛紧紧盯着笔记本屏幕上分成的十二个小格,每一个都代表着医院产科楼内的一个监控探头。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将其中一个画面放大——老妇人的身影刚刚进入产房所在的楼层。
他身边的另一台电脑上,医院内网的拓扑结构图就像一张复杂的蛛网,无数数据流如荧光色的血液在其中奔涌。
“目标已进入指定区域,”林枫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清晰地传到房间另一头,“陈默,准备。倒计时三分钟。”
陈默坐在房间的角落,被三块显示器散发的幽光笼罩。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右手悬停在键盘的回车键上方,食指微微弯曲,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蝎尾。
他的屏幕上,是一串串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最末端的光标固执地闪烁着,等待着最后的指令。
在医院的东西两侧出口,雨幕中,张野和赵子轩各自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张野把帽檐压得更低,手心沁出了汗,紧紧攥着车钥匙。
赵子轩则反复解锁手机屏幕,打开一个早已编辑好的图文稿件,目光扫过那个触目惊心的标题,心脏不自觉地加速跳动。
两点五十九分。
林枫的目光扫过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信号准备。”
三点整。
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后,医院广播里响起了机械的女声:“通知,因电力设备临时检修,部分楼层照明及网络可能出现短暂不稳定,请各位安心等待,检修预计在十分钟内完成。”
话音落下的瞬间,产科楼走廊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像垂死之人的最后一次眨眼。
林枫屏幕上的十二个监控画面集体卡顿,定格在同一帧。
“就是现在!”林枫低声吼道。
陈默的食指重重落下。
“执行!”
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只有代码在虚拟世界中无声地冲锋。
一行指令如同一支利箭,精准地刺向医院核心服务器。
它绕过了层层防火墙,找到了代表孕妇小芳的病历ID,强行将其与一枚被称为“伦理豁免密钥”的特殊权限绑定。
服务器瞬间做出反应,一个猩红色的警告窗口弹了出来:“警告!检测到非常规评分干预,可能导致数据链污染,是否继续?”
这是系统最后的壁垒,是冰冷规则的最后质问。
陈默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他几乎是吼出了那句话,仿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宣告:“继续!这不是干预,是止损!”
他再次按下回车键。
三秒钟的死寂后,屏幕上所有红色的警告都变成了灰色。
“指令确认。该案例已进入静默模式。”
这意味着,小芳腹中胎儿的所有生命体征数据,都从全省联网的“胎儿信用预评系统”中剥离了出来。
它变成了一个信息孤岛,所有自动评估模块全部失效。
就连远在省会“预评中心”办公室里的王某,此刻也只能看到自己面前的后台屏幕上,属于小芳的实时数据流变成了一片空白。
产房内,助产士正试图安抚因剧痛而蜷缩成一团的小芳。
“放松,跟着我的节奏呼吸……你的评分虽然低,但我们会尽力的。”她的语气充满了职业性的冷静,但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就在这时,产房的门被推开,老妇人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雨水湿气。
她看也没看助产士,径直走到小芳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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