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麟从车站接到了德兴,往家赶。
马是生产队的那匹跑得最快的大黄马,鬃毛被风吹得飘起来,马车轱辘碾过土路上的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车上坐着个穿海军制服的身影,肩宽腰直,帆布挎包挂在胳膊上,包带磨得有些发亮,马车上还放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里面像是装了不少东西。
“是德兴!”夏三爷眼睛一亮,嗓门也大了起来。
夏张氏眯着眼睛看,没错,那就是她的三儿子,虽然晒得黑了些,但眉眼更精神了,下巴上冒出了点青色的胡茬,却更显英气。
德兴也看见爹娘了,使劲挥着手,喊了声“爹,娘”,声音里带着点旅途的沙哑,却透着股说不出的亲切。
“吁……”德麟停稳了马车,车轱辘刚一落地,德兴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动作利落得很。
他几步走到夏张氏面前,一把抱住她:“娘,我回来了。”
夏张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攥住儿子的胳膊,摸了摸他的衣服袖子。深蓝色的军装,布料又厚又挺,上面还带着点海风的咸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擦了擦眼泪,“路上累坏了吧?快进屋歇着,娘给你煮了绿豆汤,凉透了,解解暑。”
回了屋,德兴坐在炕沿上,接过娘递过来的搪瓷碗。
绿豆汤是深绿色的,上面浮着几粒没煮烂的绿豆,喝一口,凉丝丝的,从喉咙一直凉到心里,旅途的疲惫一下子消了不少。
他喝完一碗,又把网兜拎过来,掀开上面的报纸,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堆在炕上:几包虾皮,是他托战友从海边买的,鲜得很;一大捆干海带,泡开了能炖肉;还有几罐鱼罐头,上面印着“大连”的字样。是部队发的,他没舍得吃,都带回来了。
童秀云听见动静,带着几个孩子过来了。手里抱着小侄女雪凤,后面还跟着雪艳和雪君,一个个都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德兴。
德兴性格开朗,一把把小侄女抱到炕上,又从帆布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糖,分给孩子们:“来,三叔给你们带糖了。”
孩子们接过糖,剥了糖纸就往嘴里塞,甜得眯起了眼睛。
德兴坐在炕上,把孩子们圈在身边,给他们讲部队里的事:“三叔待的地方靠海,那海啊,比咱们这儿的河大得多,一眼望不到边,夏天的时候是碧绿色的,冬天的时候会结冰……”
他讲训练时的苦,说有次拉练,要背着几十斤的装备走几十里路,脚都磨起了泡,可没有一个人掉队;他讲战友们的趣事,说有次炊事班的老王煮饺子,不小心把锅盖掉锅里了,饺子都粘在锅盖上,大家笑着吃了顿“锅盖饺子”。
孩子们被他绘声绘色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夏三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眼里满是欣慰。
夏张氏则忙着给儿子收拾行李,她把德兴的制服拿出来,平铺在炕上,用手一点点把褶皱捋平。又把海产归置到橱柜里,虾皮和海带用油纸包好,放在最上面,鱼罐头则放进了炕柜,留着来客人的时候,当个正经能上桌的硬菜。
“对了德兴,”夏张氏接过德兴递过来的空碗,又去厨房盛了碗绿豆汤给他,“这次回来,还有件正经事,我和你爹商量好了,想让你跟丽新相看相看。”
德兴一听就乐了,手里的碗停在半空,眼睛亮了:“桂珍二姐和那边说好了吗?我好像和她见过,有次去公社赶集,看见她帮着她娘卖菜,扎着两条麻花辫,说话细声细气的,还帮着旁边的大娘拎篮子,看着就是个好丫头。”
夏三爷也点头:“齐家是本分人家,当年逃难的时候,他爹和我一起被抓过差,饿肚子的时候,他爹还分过我半个窝头。丽新这丫头我也听说了,勤快、心细,会过日子,咱们两家也算知根知底,那就约个时间,你们见见面,看看合不合眼缘。”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齐家。
丽新整晚都没睡好。早上天刚亮,就起来收拾屋子。
她把堂屋的桌子擦了三遍,用的是新拆的抹布块,连桌腿都擦得干干净净;又从柜子里拿出提前买的苹果,摆在一个青花瓷盘里。
那盘子是齐丽红结婚时买的新盘子,平时都舍不得用;还把水果糖倒进一个玻璃罐里,摆在桌子中央,阳光照在玻璃罐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太阳升起的时候,德麟赶着马车载着夏张氏和德兴,先去接了夏桂珍,又绕到齐丽红家接了她,才往狼窝大队去。
临走,童秀云还特意拿出熨斗,给德兴熨了熨领口。熨斗是铁的,要先在火上烧热,再垫着布熨。
童秀云小心翼翼地拿着,生怕烫坏了制服:“你这领口有点皱,熨平了好看,给丽新留个好印象。”
德兴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些紧张,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帆布挎包的带子。
齐丽红领着大家进院子的时候,丽新正在院子里喂鸡。
她手里拿着个葫芦瓢,里面装着玉米粒,正一点点往鸡食槽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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