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丽新趴在炕桌前,铺开了信纸,刚写出几个字,“夏德兴同志……”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如果那个人也留下了地址该多好。
丽新盯着信纸上面的字,那字迹渐渐模糊,变成了,“陈建军……”
东北的春天总是来得太迟,狼窝大队的冻土到了三月底还没化透,田埂上的土块硬得能硌疼鞋底。
丽新那天挎着半篮刚挖的水荠菜,裤脚沾着泥点,正往村口磨盘那边走。
丽新的妈王桂兰说中午要包荠菜饺子,让她再寻些嫩的。
风里飘着杨絮,一团团粘在她的蓝布褂子上,像撒了把碎棉絮。
就在这时,三个穿军装的人从西边的土路上过来了。领头的那人个子高,军装洗得发浅,肩膀上落着层薄土,裤脚卷到脚踝,露出的袜子沾着泥,一看就是走了远路。
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另一只手叉着腰,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辨路。
另外两个年轻些,一个背着帆布挎包,一个手里拎着个铁皮水壶,正四处张望。
“同志,问个路,狼窝大队部在哪儿?”高个子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哑,带着山东口音。
丽新猛地停下脚步,手里的荠菜篮晃了晃,一片菜叶掉在地上。
她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那人的眼睛。眼窝深,瞳孔亮,像是盛着清亮亮的井水。阳光落在他军帽的帽檐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刚好遮到鼻梁。
丽新忽然觉得脸热,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筐梁,指尖捏得发白,连话都忘了说。
“姑娘?”旁边拎水壶的年轻人又问了一句,丽新才回过神,慌忙弯腰捡菜叶,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往前……往前走到头,看见挂着‘为人民服务’木牌的就是,不远。”
高个子冲她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抬手把军帽往上推了推:“谢了啊,姑娘。”
三人转身往村里走,丽新站在原地,看着那三个军装背影,直到他们拐进胡同里看不见了。
风又吹过,杨絮粘在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突突地跳。
第二天早上刚到大队部,队长就叫过来丽新给她介绍,“丽新啊,大队来了征兵的同志,都是国家需要的,咱得配合工作,全力支持。”
三名军人站在她的面前,齐刷刷的敬了个军礼。
“好的,队长,”丽新满口答应下来。
后来她才知道,高个子叫陈建军,是征兵队的负责人,另外两个是他的助手,李刚和王卫东。
大队部没多余的房子,队长就让他们住到了村东头的青年点。
去年知青都回城了,那排土坯房空了大半年,墙皮掉了大半,里屋摆着两张土炕,炕上铺着旧草席。
那天傍晚,丽新去大队部他们送她娘包的荠菜馅儿饺子。正好看见陈建军在扫青年点的院子。
他脱了军外套,里面的白衬衫领口敞着,露出半截锁骨,额头上渗着汗,扫起的尘土落在他的裤脚上,他也不在意。
“谢谢丽新同志。”陈建军接过丽新手里的饭盒。
“我哥也叫建军,”丽新突然说,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和他拉进一些关系。
“真巧,”陈建军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嘴角翘出好看的弧度。
“嗯!”丽新使劲的答应着,眼睛弯成了月芽儿。
回家的路上,田野里的风都是甜的,吹到丽新的心里暖洋洋的。
丽新在大队部帮着算工分,这活是队长派的。
她念过两年书,字写得整齐,算账也仔细,队里的媳妇们都夸她“心细如发”。
每天早上,她挎着个蓝布包去大队部,包里装着账本和铅笔,一坐就是一上午。
青年点离大队部不远,有时陈建军他们来大队部借斧头,会遇见她。
每次碰面,陈建军都会跟她打招呼:“丽新同志,忙着呢?”
丽新总是低着头“嗯”一声,手里的笔却会顿一下,账本上的数字都写歪了。
有一回,她算完工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走到门口,看见陈建军蹲在大队部的墙根下,正给一只受伤的小麻雀包扎翅膀。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纱布,小心翼翼地裹在麻雀的翅膀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玻璃。
丽新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直到陈建军抬起头看见她,她才慌慌张张地说,“我,我回家了。”
陈建军笑着点头:“慢点走,路上有泥。”
没过多久,村里就传开了,说南边边境不太平,这次征兵是要往前线送。
消息一出来,村里的年轻小伙子都炸了锅,每天都有十几个人往大队部跑,抢着报名。
队长忙得脚不沾地,陈建军他们也没闲着,白天给报名的人登记、体检,晚上还要开会核对名单,常常忙到后半夜。
那天晚上,丽新算完工分准备走,看见队长正跟陈建军说话:“建军同志,你们这人手不够啊,要不我派个人来帮你们打打下手?”
陈建军搓了搓手,叹了口气:“可不是嘛,登记的表格堆了半炕,光靠我们三个,怕是要拖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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