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桂珍攥着井绳的手冻得通红,指节僵得快弯不过来。
井台边结着厚厚的冰,是前几天下的雪化了又冻上的,滑得能照见人影。
她刚把水桶晃进井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带着股子狠劲。
还没等她回头,后颈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攥住了。那力气大得像铁钳,桂珍整个人被猛地往后一拽,紧接着后背重重撞在井台的石头沿上,疼得她闷哼一声,手里的井绳“哐当”掉在地上。
水桶在井里晃荡着,溅起的水花落在冰上,又迅速凝成了霜。
“夏桂珍你个丧门星!跑这儿躲清闲来了?”王老三喷着酒气的脸凑得极近,唾沫星子溅在桂珍冻得发僵的脸上,“放着好日子不过,你躲在这里,以为我找不着你呢?”
他另一只手死死按着桂珍的肩膀,把她的半个身子都按在冰冷的井台上。
桂珍的棉袄被石沿儿硌破了,漏出破棉絮,肩膀像要碎了似的疼。
她挣扎着想抬头,却被王老三按得更紧,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没有……”
“没有?我看你就是想跑!不想过你吱声,”王老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酒后的蛮横,“当初你爹把你送进王家大院,你就是我媳妇,现在想甩脸子了?告诉你夏桂珍,嫁了我王老三,这辈子你都别想脱身!”
他的骂声里还夹杂着些污言秽语,桂珍只觉得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
她嫁进王家这么多年,王老三好喝两口,喝醉了就爱动手,先前是推搡,后来是巴掌,她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为了自己也为了夏家的脸面。
毕竟在这东北农村,女人被婆家休了或是自己跑了,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可她的退让和隐忍,换来的是他的变本加厉和得寸进尺。他竟然追到了娘家的井台上来撒野。
井台离夏家的铺子不远,不过二十来步路。
屋里,德麟正蹲在灶坑前烧火,柳树枝子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星子从灶口蹦出来,映得他脸膛发红。
童秀云系着蓝布围裙,在锅台边铲着铁锅,锅里炒着酸菜,酸溜溜的香味混着柴禾的烟火味儿,飘满了屋子。
“听着没?外面好像有吵架的声儿。”童秀云往屋外探了探头,手里的锅铲停在半空。
德麟愣了愣,侧耳听了听,猛地站起身:“像是……像是桂珍二姐的声儿!”
他一脚踹开屋门,火钳“当啷”掉在地上,撒腿就往外跑。
童秀云也顾不上锅里的菜了,解了围裙往炕上一扔,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一到井台边,俩人都吓了一跳。只见王老三像头疯牛似的,把桂珍死死按在井台上。桂珍的头发散乱着,半边脸贴在冰面上,嘴唇冻得发紫,眼里含着泪,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出声。
“王老三你干啥!”德麟大吼一声,冲上去想拉开他,可王老三身强力壮,他一时竟没拉动。
童秀云刚嫁给德麟,没见过二姐夫,听见德麟叫出了王老三的名号,她的脑瓜儿转得快,立刻反应过来了。
她叉着腰站在王老三身后,嗓门亮得像敲锣:“王老三你个不要脸的!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妇女,你是活腻歪了?大家快来看啊!大老爷们儿打女人啦!”
王老三也没见过德麟的媳妇童秀云。回头瞪了她一眼,脸上横肉一抖:“你谁啊?少管闲事!这是我们王家的家事,我教训我媳妇,轮得到你插嘴?”
“你教训媳妇?”童秀云往前凑了两步,指着他的鼻子骂,“有你这么教训的?把人按在井台上冻着,是想把人弄死还是想推井里去?桂珍是我们夏家的姑娘,嫁过去是当媳妇的,不是给你当出气筒的!当初你求着媒人来提亲,说要把桂珍当菩萨供着,现在这叫供着?我看你是把菩萨往泥里踩!”
她语速又快又急,唾沫星子比王老三喷得还凶。王老三被她怼得一时语塞,手劲松了下来。
桂珍趁机挣扎着抬起头,眼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冰上,瞬间就冻成了小冰珠。
“秀云……”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哭腔。
德麟趁王老三愣神的工夫,猛地把他往后一拽。王老三没防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摔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沫子。
他爬起来想再冲上去,却被德麟死死拦住。德麟虽是个老实人,可真动起怒来,力气也不小,把王老三挡得死死的。
“王老三,你要是个老爷们儿,就别在这儿胡搅蛮缠。”德麟的脸涨得通红,“有啥事儿,说清楚。要是桂珍二姐真做错了啥,该罚该骂,我们夏家认。可你这么动手打女人,还打到我们家门口来,我们不答应!”
王老三从小在家里是老疙瘩,娇生惯养长大,飞扬跋扈惯了。见占不到便宜,又被童秀云指着鼻子骂了半天,脸上挂不住,只能梗着脖子,指着夏桂珍嚷嚷:“你这是有人撑腰,翅膀硬了,我说的呢,怎么敢不回家,我不管,今天来,就是拖,也要把你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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