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个倏忽消失的黑影,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我心里,让这个清晨醒来时,心头都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我起床的动作比平日更轻,推开里屋门,看见雨水还睡得香甜,才稍稍松了口气。
简单洗漱,生火熬粥。米粒在锅里咕嘟咕嘟翻滚时,我的思绪也在不停转动。被动等待从来不是我的风格,易中海他们在暗处谋划,我也必须在他们发难之前,找到更多的筹码和破绽。那五百块连号新钞,是目前最明确的线索。
送雨水上学后,我没有直接去轧钢厂,而是绕道去了附近唯一的一家储蓄所。时间尚早,储蓄所刚开门,柜台里只有一个戴着套袖的中年男职员在打着哈欠擦拭桌面。
我走过去,脸上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恭敬:“同志,您好,打扰一下,想跟您打听个事。”
那职员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淡漠:“办业务?存取款那边排队。”
“不不,不是办业务。”我连忙摆手,压低了些声音,“是这么回事,家里老人前段时间取了笔钱,是五百块,崭新的十元票子,连号的。结果这钱还没用,老人就……唉,现在家里为这钱有点争执,就想问问,像这种大额的连号新钞,一般什么情况下能从咱储蓄所取出来?我们也好心里有个数,看看这钱的来路……”
我编造了一个家庭纠纷的理由,显得合情合理。那职员擦拭的动作停了一下,重新打量了我几眼,大概是看我穿着工装,面相也还算正派,不像是来找茬的,神色缓和了些。
“五百块?连号新钞?”他放下抹布,想了想,“个人平常取款,就算取五百,也很难全是连号新钞,基本都是新旧混杂的票子。能拿出整沓连号新钞的,通常就几种情况:一是单位采购,拿着支票来兑现,我们会根据要求给付新钞;二是特定款项发放,比如某些补助、奖金,上面拨下来就是连着号的;再嘛……”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就是某些有特殊门路的人,提前跟里头的人打好招呼,特意换的。不过这个……你得有路子才行。”
单位采购、特定款项发放、特殊门路换新钞……这几个可能性在我脑中飞快闪过。易中海是八级钳工,技术大拿,在厂里有一定地位,但他主要负责生产,直接经手大额采购的可能性不大。特定款项发放?什么款项会发给他五百块?而且是以现金形式?特殊门路换新钞……这倒是有可能,但同样需要关系和时机。
“哦,原来是这样。”我露出恍然和感激的表情,“谢谢您啊同志,这下我心里有点底了。真是麻烦您了。”
“没事,家里事,说清楚就好。”那职员摆摆手,不再多言。
离开储蓄所,我心里有了个模糊的方向。易中海这笔钱,来源恐怕不那么简单。要么是动用了不属于他的款项,要么就是涉及厂里某些不为人知的灰色地带。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风险。
到了食堂,换上工装,我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切配、炒菜、分发,动作麻利,心却分出了一半,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杨师傅依旧沉默地守着他的灶台,偶尔指点一下徒弟的火候。其他帮工们各自忙碌,一切看似如常。
但我能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我身上。全院大会的影响显然已经扩散到了厂里。有人好奇,有人观望,或许也有人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中午忙过饭点,有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我瞅准杨师傅坐在小板凳上歇脚、卷烟的空档,拿着自己的茶缸子凑了过去,挨着他坐下。
“杨师傅,歇着呢?”我给他递了根烟。
杨师傅抬眼看了看我,没说话,接过烟,就着我的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这食堂的活儿,干久了也真是熬人。”我像是随意感慨,“听说您在这厂里干了大半辈子了?经历的事儿肯定多。”
杨师傅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烟柱,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斟酌着词句,不能直接问何大清和易中海,得找个由头。“我有时候听院里老人闲聊,说起以前厂里的事,挺有意思的。好像说……以前厂里管得没现在这么严?有些老师傅,说不干就不干了,手续好像也挺简单?”
杨师傅夹着烟的手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瞥了我一眼:“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提它干啥。”
“就是好奇。”我笑了笑,“像咱们现在,离职多麻烦啊,还得车间、人事科层层批。听说以前,好像有个担保人签字就行?”
这话一出口,我明显感觉到杨师傅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猛吸了两口烟,咳嗽了几声,才哑着嗓子说:“那都是老黄历了,军管结束那会儿乱得很,啥规矩都有,也啥规矩都不严。后来慢慢才正规起来。”
他顿了顿,像是无意地补充了一句:“那时候,有点技术的老师傅,都是厂里的宝贝疙瘩。真要铁了心走,领导拦不住,面上过得去也就放了。担保……也就是个形式,真出了啥事,担保人能顶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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