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林”的纸条如同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中投下的一颗石子,涟漪荡开,却看不清最终会触及何处。东郊七号仓,“残谱待价”……这八个字既是救命的稻草,也可能是催命的符咒。
“老六”要求我带路,这无疑将风险拔高到了极致。那废弃仓库区地形复杂,便于设伏,也便于灭口。我就像被放在火上两面炙烤,一边是“灰雀”冰冷的刀锋,另一边是“旧林”莫测的棋局。
周六一整天,我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阎埠贵似乎嗅到了什么,吃早饭时特意凑过来,旁敲侧击地问:“柱子,最近看你气色不太好啊,厂里工作太忙?还是……又遇上什么难处了?”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我扒拉着碗里的棒子面粥,头也没抬:“没什么,就是没睡好。劳您惦记了。”
“哦,没睡好……”阎埠贵拖长了语调,显然不信,但也没再多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年轻人,凡事想开点,别钻牛角尖。咱们院里头,现在……唉,不太平啊。”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中院刘家的方向。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接话茬。院里这些勾心斗角,在即将到来的夜晚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白天在厂里,我借着去车间收集“技术革新素材”的名义,有意无意地打探了一下东郊那片废弃仓库区的情况。几个老工人说起那里都直摇头。
“七号仓?那地方邪性得很!”一个姓王的老钳工压低声音,“早些年说是堆放战备物资的,后来不知怎么荒废了。听说晚上常有怪动静,没人乐意往那儿凑。”
“可不是嘛,”另一个接口道,“靠近铁路,吵得很,地方又偏,墙都塌了半边了。厂里以前有批废料想暂时放那儿,后来都嫌远没弄。”
这些信息让我心头更沉。偏僻,荒废,有“怪动静”——这简直是进行秘密交易或者设置陷阱的理想场所。
下班后,我回到四合院,早早关紧了房门。从床底翻出一把生锈但还算锋利的匕首,这是何大清早年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直压在箱底。我将它小心地绑在小腿上,用裤脚盖好。腰后的短铁棍也再次检查了一遍。
夜幕如期降临,像一块巨大的黑绒布,将四合院,将整座城市缓缓覆盖。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寒星在云隙间闪烁,洒下微弱清冷的光。
八点刚过,我便起身出门。没有惊动任何人,像一抹游魂融入夜色。前往东郊的路比去城西更远,也更荒凉。路灯稀疏,有一段路甚至完全陷入黑暗,只能凭借记忆和对远处铁路线隐约轮廓的辨认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寒风比前两日更烈,吹得路旁干枯的芦苇丛哗哗作响,仿佛无人窃窃私语。
接近东郊,人烟愈发稀少,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煤灰和陈年腐朽物的混合气味。远远能看到一片黑黢黢、轮廓嶙峋的建筑群匍匐在铁路线旁,那就是废弃的仓库区了。它们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在夜色中蛰伏。
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和老工人的描述,我找到了七号仓库。它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高大的库房门窗大多破损,墙体斑驳,甚至有一角已经完全坍塌,露出里面幽深的黑暗。仓库前方有一小片空地,杂草丛生,几乎能没过膝盖。
我站在空地边缘,没有立刻靠近。时间还没到九点。我隐藏在一丛茂密的枯草后面,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仓库及其周围的动静。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穿过破败门窗孔洞时发出的呜咽,像是低泣,又像是警告。
几分钟后,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我浑身一紧,猛地回头。
“老六”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依旧是那身深色棉袄,低垂的帽檐。他来得悄无声息,仿佛一直就跟在我后面。
“到了?”“老六”的声音比夜风更冷。
我压下心悸,指了指前方那栋最大的、标着模糊“7”字编号的仓库:“就是那儿,七号仓。”
“老六”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仓库区域,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器。“你说的地方,具体在仓库哪里?”他问,同时向前迈了一步,与我并肩而立,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过来。
“线报只说在七号仓里面,具体位置……得进去找。”我硬着头皮说,这也是实话,“只说是在一堆废弃的机器零件下面,可能是个铁盒子或者油布包。”
这是我根据“残谱”可能的存在方式自己补充的细节,为了让线索听起来更具体。
“老六”没再说话,只是微微偏了下头,示意我带路。
我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拔开面前的枯草,迈步走向那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仓库大门。脚步踩在碎石和荒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仓库内部空间极大,极其空旷。黑暗中,只能凭借门口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星光,勉强看到一些巨大、扭曲的阴影——那是废弃的机床底座、锈蚀的铁架、散落的木箱,上面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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