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望海坡的玉米地里就响起了“咔嚓”声。三秒带握着镰刀钻进玉米丛,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往上爬,却挡不住心里的热乎劲儿。昨夜的篝火余温仿佛还在骨子里,抡起镰刀时,胳膊上的肌肉都带着股使不完的劲。
玉米秆被拦腰割断的脆响,在清晨的薄雾里此起彼伏。二柱子开着收割机轰隆隆地碾过田垄,金黄的玉米棒像流水似的涌进储物箱,溅起的叶片上还挂着露水,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碎银般的光。“三秒哥,你看这速度!”他从驾驶座探出头喊,脸上沾着的玉米须像撒了把金粉。
陈老五拄着拐杖在田埂上转悠,手里攥着根竹棍,时不时拨开玉米叶看看。“这穗子饱满,”他捏着个玉米棒掂量,“比去年的沉半两。”老人的蓝布衫下摆沾着草籽,却顾不上拍,眼睛在玉米地里扫来扫去,像在清点自家的宝贝。
日头爬到竹梢时,第一片玉米地已经割得差不多了。王老五媳妇带着几个妇女送饭来,竹篮里装着油饼和绿豆汤,蒸腾的热气在凉丝丝的风里画出道白雾。“先歇会儿,垫垫肚子再干!”她把汤碗递到三秒带手里,粗瓷碗沿还带着余温。
树荫下,大家围着竹篮蹲成一圈。三秒带咬了口油饼,芝麻的香混着面香在嘴里散开,突然听见陈老五在哼歌,还是昨晚那首《秋收谣》,调子比昨夜更轻快,像有只雀儿在喉咙里扑腾。“五叔,您这嗓子,年轻时准能当唱手!”二柱子笑着打趣,被烫得直吐舌头的样子逗得众人直乐。
“那可不,”王老五灌了口绿豆汤,“当年你五叔在修渠工地,一首《号子歌》能让大伙儿多抬十筐土!”他抹了把嘴,突然压低声音,“就是因为唱得好,才把你五婶从邻村‘唱’过来的!”
陈老五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举起拐杖作势要打,手却在半空停住,笑着骂:“你这老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盛着笑意,像把岁月都泡成了蜜。
歇够了劲,众人又钻进玉米地。三秒带负责把割倒的玉米秆归拢,金黄的秸秆在他身后堆成排,像道蜿蜒的长城。他想起昨夜篝火边的话,想起王老五说的排水情,二柱子提的医药费,突然觉得手里的玉米秆沉甸甸的——这哪是秸秆,分明是望海坡人拧在一起的心。
午后的日头烈起来,晒得玉米叶卷了边。陈老五却精神头十足,指挥着年轻人把玉米棒装袋:“轻点放,别把粒碰掉了!”他蹲在麻袋旁,捡起散落的玉米粒塞进嘴里,“嘎嘣”一声,甜丝丝的浆水在舌尖炸开,“今年的玉米,能熬出最好的糊糊。”
四爷爷拄着拐杖来送饭时,正撞见这一幕。老人颤巍巍地从布包里掏出个粗瓷罐,揭开盖子,一股甜香涌出来——是用新收的玉米熬的糊糊,上面还浮着层厚厚的米油。“给你们润润嗓子,”他把罐子递给最近的二柱子,“我那重孙子就爱这口,说比城里的牛奶还香。”
二柱子舀了一勺往嘴里送,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吐:“真香!四爷爷,您这手艺能开馆子了!”众人听了都笑,笑声惊飞了玉米丛里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里,混着收割机的轰鸣,像首热闹的丰收交响曲。
日头西斜时,最后一片玉米地也清场了。拉玉米的拖拉机突突地往晒场赶,车斗里的玉米棒堆得像座小山,在夕阳下泛着蜜糖似的光。三秒带站在田埂上望去,割完的玉米茬齐整整地立在地里,像给土地系了道金腰带。
“去晒场看看!”陈老五拍着他的肩膀说。两人往晒场走时,碰见王老五媳妇带着妇女们在扫场,竹扫帚扬起的尘土在夕阳里打着旋,像无数跳动的金粒。“把场晒得烫烫的,玉米才能晾得透!”她直起身擦汗,鬓角的碎发粘在汗湿的脸颊上,却笑得亮堂。
晒场上,二柱子正指挥着卸玉米。金灿灿的玉米棒从车上滚下来,在晒谷场上铺成片,阳光一照,晃得人睁不开眼。“三秒哥,您看这成色!”他抓起一把举起来,玉米粒饱满得像要裂开,“今年准能卖个好价钱!”
三秒带捡起个玉米棒,剥掉外皮,露出里面紧密排列的玉米粒,黄澄澄的,像缀满了金珠子。他突然想起昨夜埋在篝火灰烬里的玉米种子,不知来年会不会长出一片新绿。陈老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说:“种下去的,总会发芽。”
暮色漫上来时,晒场已经堆起了三座玉米山。妇女们用竹筛把玉米摊开,男人们在旁边搭凉棚,准备夜里守场。四爷爷坐在场边的石碾上,看着忙碌的人群,突然哼起了小调,是首很老的歌谣,唱的是“仓里有粮,心里不慌”。
三秒带往晒场边的石桌上摆碗筷,王老五媳妇端来了刚出锅的玉米饼,陈老五拎来了新开封的高粱酒,二柱子不知从哪摸来串烤玉米,焦香的味道在晚风里飘得老远。“今晚接着热闹!”他举着烤玉米喊,像举着根金色的火把。
月亮升起来时,晒场成了银辉的世界。玉米堆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铺了层碎玉。三秒带给每个人倒上酒,碗沿碰在一起的脆响里,混着远处虫鸣和近处的笑语。“敬这满地的黄金!”他举杯时,看见每个人眼里都映着月光,也映着晒场上的玉米——那是望海坡人用汗水种出的希望,是比黄金还珍贵的念想。
陈老五喝了口酒,突然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那把三弦琴。琴弦在月光下轻轻颤动,一段轻快的调子流出来,比昨夜的《秋收谣》更欢畅。“这叫《晒场月》,”老人笑着说,“年轻时编的,就等着玉米满场的时候弹。”
众人跟着调子哼唱起来,跑调的歌声里,混着玉米的甜香,混着晚风的清凉,混着每个人心里的热乎劲。三秒带望着晒场上晾晒的玉米,望着月光下欢笑的乡亲,突然懂了陈老五说的“丰收宴”——哪用等到以后,此刻的晒场,此刻的月光,此刻的歌声与酒香,不就是最好的盛宴么?
月光越发明亮,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要把这热闹的光景,一直拉到明天,拉到明年,拉到望海坡每一个饱满的秋天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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