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晨光刚漫过村东头的老槐树梢,三秒就踩着露水进了地。裤脚沾着田埂边的狗尾草籽,鞋尖裹着湿润的黄泥,可他顾不上拍,刚走到田垄头就定住了——不过半个月工夫,原本只冒尖的脱毒土豆芽,竟蹿到了半尺高,绿油油的叶片舒展着,像一把把撑开的小蒲扇,密密麻麻铺在田垄上,风一吹,叶尖轻轻晃着,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股清润的土腥味,混着叶片的青草香,比村口井里的凉水还让人舒坦。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搭在一片最外层的叶片上。叶片比他想象中厚实,摸起来带着点绒绒的质感,不像普通土豆叶那样薄得透光,稍微用力就能掐出汁。他忽然想起昨天从隔壁张大爷地里摘的普通土豆叶——前几天张大爷还跟他念叨“老品种稳当,种了几十年从没出过错”,当时他特意掐了片叶子揣在兜里,想回头比对比对。
三秒赶紧从裤兜里掏出那片普通土豆叶,小心地展开——叶片边缘已经有点发蔫,颜色是浅淡的黄绿,像蒙了层薄灰。他把两片叶子并排放到田埂的石头上,眼睛一下子亮了:脱毒土豆的叶片竟比普通品种宽出一指还多,他用手指量了量,普通叶宽刚到他食指的第二关节,脱毒叶却能盖住整个食指尖;叶色更是差得明显,脱毒叶浓得发暗,像是被墨汁染过的绿绸,衬得普通叶片越发浅黄,连叶脉都看得不清晰。
“三秒,你蹲这儿跟两片叶子较劲呢?”身后传来脚步声,伴随着锄头把儿磕在田埂上的“笃笃”声。三秒回头一看,是李大叔——村里出了名的“老把式”,种土豆的年头比三秒的岁数还大,谁家地里的苗长得好、谁家的庄稼有毛病,他瞅一眼就能说出门道。这会儿李大叔扛着锄头,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显然是刚从自家地里过来。
“大叔,您来得正好,”三秒赶紧站起身,指着石头上的两片叶子,语气里带着点按捺不住的兴奋,“您看这脱毒苗的叶,比普通苗宽,颜色还深,王站长之前说这是‘长势旺’的征兆,您经验足,帮我瞅瞅是不是这么回事?”
李大叔没接话,反而弯腰蹲下身,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脱毒土豆苗的叶片。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锄头磨出的厚茧,蹭过叶片上的细绒毛时,三秒都替那嫩叶子捏了把汗。李大叔摸了好一会儿,又扒拉着叶片仔细看,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像是发现了啥不对劲的地方。
“你这叶,”李大叔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疑惑,“咋这么厚?颜色也太深了,别是缺啥东西,或者得了啥病吧?我种了三十年土豆,没见过叶色这么黑的苗。”
三秒早料到他会有这疑问,赶紧从兜里掏出那本快被翻烂的《脱毒土豆种植手册》——封面都磨得起了毛,里面夹着好几张红纸条,标记着重点内容。他翻到“苗期生长特征”那页,指着上面印的黑体字给李大叔看:“大叔您看,王站长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脱毒种因为去除了病毒,根系比普通品种发达,吸收养分的能力强,所以叶片会更厚实,叶宽比普通品种增加0.5-1厘米,叶色深绿是叶绿素含量高的表现,能更好地进行光合作用,不是生病。”
李大叔凑过去,老花眼眯成一条缝,盯着手册上的字看了半天。他认识不少字,年轻时还在村里当过记工员,可手册上有些术语他还是看不懂,比如“光合作用”“病毒去除”,但“根系发达”“叶宽增加”这几个字他是明白的。他直起身,又蹲到旁边几棵普通土豆苗前——这是三秒特意留的“对照苗”,就种在脱毒苗田垄的最边上,方便随时比对。
李大叔伸出手指,开始数普通土豆苗的叶片。他的手指有点抖,却看得格外认真,指尖点着叶片一片一片数:“一、二、三、四、五、六、七。”数完,他又挪到脱毒土豆苗前,重新数起来,指尖在浓绿的叶片上慢慢移,生怕数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数完最后一片,李大叔猛地直起身,看着三秒,语气里满是惊讶,甚至带着点不可思议:“邪门了!普通苗长到半尺高,最多也就七片叶,你这玩意儿竟多两片!三秒,你说实话,这苗是不是长得‘虚’啊?别是光长叶子不结薯,到时候白忙活一场。”
这话戳中了三秒心里最担心的地方。其实他这些天也在琢磨,万一脱毒苗真像李大叔说的那样,只长叶不结薯,不仅自己的心血白费,还会让村民们更不相信新技术。可他转念一想,王站长是县农技站的老技术员,不会拿假东西糊弄人,手册上也写得清清楚楚,叶片数量多是正常现象。
三秒深吸一口气,拉着李大叔往脱毒苗的根部走:“大叔,您别着急下结论,咱看苗不能光看叶,还得看根。您不是常说,庄稼长得好不好,根系最关键吗?咱扒开土看看根就知道了。”
说着,三秒从田埂边拿起小铲子——这是他特意准备的,怕用锄头伤着根系——小心翼翼地在一棵脱毒苗旁边挖了个小坑。土一松,白色的根系立马露了出来,密密麻麻的须根缠在一起,像一团细细的毛线,深深扎进土里,连周围的土粒都被须根裹住了;他又在旁边的普通苗下挖了个坑,普通苗的根系只有几根细细的主根,须根少得可怜,轻轻一碰就有根须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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