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已经有了凉意,风从梯田的沟壑里钻出来,带着刚收割完的稻秆香,吹在脸上像裹了层薄纱。三秒坐在田埂边的石头上,手里攥着手电,光柱扫过面前的土豆地——这是最后一批晚熟土豆,再过十天就能挖,得盯紧点,别让田鼠把土豆啃了,也别让谁家的牲口跑进来踩坏了苗。
手电的光有点晃,长时间举着胳膊发酸,三秒换了个姿势,把胳膊搭在膝盖上。远处的村子里,零星的灯光已经灭得差不多了,只有村头张婶家的杂货铺还亮着盏小灯,像黑夜里的一颗星。他想起小时候,爷爷也是这样,提着马灯在地里巡夜,那时候他总跟着爷爷,马灯的光暖暖的,照在田埂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咯吱——咯吱——”身后传来脚步声,带着拐杖敲在石头上的“笃笃”声。三秒回头,手电光里,看见爷爷拄着拐杖,手里提着那盏旧马灯,慢慢走过来。马灯的玻璃罩擦得锃亮,里面的灯芯还没点着,灯杆上的红漆已经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那是爷爷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
“爷爷,您怎么来了?这么晚了,天凉,您该在家歇着。”三秒赶紧站起来,想去扶爷爷。爷爷摆了摆手,走到他身边坐下,把马灯放在腿上,咳嗽了两声:“在家睡不着,听见你往地里走,就想着来跟你换个班。你年轻,白天还要去电器铺忙活,夜里该多歇歇。”
三秒看着爷爷花白的头发,心里有点酸。爷爷今年七十多了,腿脚不如以前利索,眼神也花了,可还是记挂着地里的庄稼。“我不困,您赶紧回去吧,我在这儿盯着就行。”他说着,想把爷爷扶起来,却被爷爷按住了手。
“坐下,听爷爷说。”爷爷拿起马灯,用袖子擦了擦玻璃罩,“老辈人巡夜都靠这个,马灯的光能照见邪气。以前你太爷爷在的时候,夜里巡地,看见马灯的光晃得厉害,就知道地里有獾子,赶紧叫人来赶,保住了不少庄稼。”
三秒小时候听爷爷说过这事,那时候只当是故事,没往心里去。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手电,光柱亮得很,却总觉得不如马灯的光踏实。“手电也能照见,我刚才还看见田埂边有只兔子跑过。”他笑着说,想让爷爷放心。
爷爷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火柴,擦亮了,小心翼翼地凑近马灯的灯芯。“噗”的一声,灯芯燃了起来,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罩洒出来,比手电的白光柔和多了,照在地里,连土豆苗叶子上的绒毛都能看清。“手电的光太烈,照得远,却照不透夜里的潮气;马灯的光稳,能照到地里的细枝末节,还能驱潮气,你把手电关了,试试这个。”
三秒听话地关了手电,坐在爷爷身边,看着马灯的光在地里铺开。果然,暖黄色的光不像手电那样晃眼,照在梯田上,一层一层的,像铺了层薄银,连田埂边的小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风一吹,马灯的光轻轻晃了晃,却没灭,反而更亮了些,好像在跟夜里的风较劲。
“以前没有手电的时候,村里的人巡夜都用马灯。”爷爷慢慢说着,眼神飘向远处的梯田,像是在回忆以前的日子,“有年秋天,你李叔家的玉米地遭了虫灾,夜里巡地,马灯的光一照,叶子上的虫子看得明明白白,赶紧叫人来除虫,才没让虫灾蔓延开。要是用手电,光太亮,反而看不清叶子上的小虫子。”
三秒听得认真,他以前只觉得马灯是老古董,不如手电方便,现在才知道,这里面藏着老辈人的经验。“那您以前巡夜,是不是经常提着这盏马灯?”他问,手指轻轻碰了碰马灯的灯杆,木头摸起来很光滑,是常年摩挲的痕迹。
爷爷点了点头,嘴角露出笑意:“你小时候总跟着我,非要帮我提马灯,结果走两步就把灯芯吹灭了,还哭着跟我说‘灯坏了’。那时候你才这么高,抱着马灯,跟抱着个宝贝似的。”爷爷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到三秒的膝盖那么高。
三秒也笑了,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总觉得马灯很神奇,暖黄色的光能照亮那么大一片地,还能跟着爷爷一起“保护”庄稼。有次他把马灯提回家里,晚上睡觉都要放在床头,结果夜里不小心碰倒了,把灯杆磕掉了一块漆,还被奶奶说了一顿,哭了好久,后来还是爷爷用红漆补了补,才又能用。
“这盏灯救过不少庄稼。”爷爷摸着马灯的灯杆,像是在摸老朋友的手,“有年夏天,下大暴雨,山水冲下来,快淹到地里了。我夜里巡地,马灯的光一照,看见田埂边的土在往下塌,赶紧叫人来加固,才没让山水把土豆地冲了。要是晚一步,那年的收成就全没了。”
三秒看着马灯的光,忽然觉得这盏老灯不只是个照明的工具,更像是爷爷的老伙计,陪着他守护了一辈子庄稼。“爷爷,您把马灯留给我吧,今晚我用它巡夜,肯定能看好地里的土豆。”他说着,眼里满是期待。
爷爷笑了,把马灯递给三秒:“本来就是要给你的。你现在长大了,能撑起家里的地了,这盏灯也该传给你了。记住,夜里巡地,马灯的光要稳,别晃得太厉害,照的时候要慢,看清每一棵苗,每一寸土,才能知道地里有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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