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一过,草海的雨水就像漏了的筛子,天天下得不停。王二婶站在土豆地里,看着没过苗腰的杂草,急得直跺脚。牛筋草顺着地膜的破口钻出来,藤蔓缠得土豆苗东倒西歪,她手里攥着瓶除草剂,喷嘴上还挂着上次没喷完的药渍,气味呛得人头晕。
“二婶,别喷药!”我背着竹篓从田埂上跑下来,篓子里装着刚从农科所领的三叶草种子,草籽带着浅褐色的绒毛,像撒了把碎芝麻,“这除草剂伤土地,咱种三叶草试试。”
王二婶把药瓶往地上一墩,瓶底的泥土溅了她一裤腿:“你这丫头净出幺蛾子!三叶草不是杂草吗?种下去不是更乱套?”她薅起一把牛筋草,根须上带着湿泥,“去年我喷了三回药,杂草还是疯长,今年不狠点不行。”
我蹲在地里,拨开疯长的马唐草,露出底下被缠得发黄的土豆苗:“这三叶草是好草,能固氮,还能挤得杂草长不起来。农科所说,种了三叶草的地,三年不用施氮肥。”
“固氮?那是啥?”王二婶凑过来看我手里的草籽,眉头拧成个疙瘩,“我只知道草木灰能肥地,这草还能当肥料?”
旁边除草的李大叔直起腰,锄头往肩上一扛:“二婶别听她的,杂草就得用除草剂,快准狠。去年我那二亩地,药一喷,草全黄了,省老鼻子力气。”他指了指自己的土豆苗,虽然也有杂草,但比王二婶的地块稀疏些,“就是这土豆吃着有点怪味,不如老法子种的香。”
我想起农技手册上说的,除草剂会残留到土壤里,影响作物品质,还会杀死有益微生物。“二婶,咱分半亩地试试?”我把三叶草种子倒在手心,阳光透过指缝照在草籽上,泛着柔和的光,“您喷药,我种三叶草,秋收时比一比。”
王二婶盯着我手里的草籽看了半天,又瞅了瞅满地的杂草,终于叹了口气:“行吧,反正这半亩地草也快把苗吃了,死马当活马医。”
种三叶草那天,村里不少人来看热闹。我先把土豆苗周围的杂草拔掉,再把三叶草籽掺着细沙撒在空地上,用脚轻轻踩实。王二婶在旁边喷除草剂,白色的药雾像云彩似的飘散开,落在草叶上,原本翠绿的杂草很快就打了蔫。
“你看这多省事。”王二婶放下药瓶,看着发黄的杂草直点头,“你那草籽啥时候能长起来?别等长起来,土豆苗都被吃没了。”
我给三叶草浇了点水,水珠落在草籽上,像给它们披了层水晶衣:“三叶草长得快,七天就能出苗,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果然,第七天清晨,三叶草顶着露珠钻出了地面,细小的三出复叶像撑开的小绿伞,密密麻麻铺在空地上。又过了十天,三叶草已经长到半尺高,把土缝填得严严实实,别说杂草,连风吹来的草籽都落不下脚。
王二婶喷过除草剂的地块,杂草确实黄了一片,但土豆苗也透着股没精神的灰绿,叶片边缘卷着,像被火燎过。她提着水壶去浇水时,总忍不住往我种三叶草的地块瞅:“这草长得是真旺,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跟土豆抢肥。”
我蹲在三叶草中间,拔起一棵看根系,须根上长着许多细小的瘤子,这就是固氮菌的“家”。“您看这根瘤,”我把草根递到她面前,“里面住着会造氮肥的细菌,能把空气里的氮变成土豆能吸收的养分,比化肥还好呢。”
王二婶捏着草根翻来覆去地看,忽然笑了:“这小东西还挺能干,比我家那口子强,不用管就能干活。”
入伏后,草海下了场暴雨。雨后去地里看,王二婶喷过除草剂的地块,因为没有杂草固着,地表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露出不少土豆的须根;我种三叶草的地块,草叶紧紧贴在地面,像给土地盖了层绿毯子,泥土一点没流失,土豆苗在三叶草中间亭亭玉立,叶片绿得发亮。
“这草还能挡水?”王二婶蹲在田埂上,用手扒开三叶草,底下的土湿润又松软,“我那地的土都板结了,浇水都渗不下去。”
我摘了片三叶草叶子递给她:“您尝尝,这草是甜的,牲口都爱吃。等秋收了,还能割下来当绿肥。”王二婶犹豫着尝了尝,眼睛一亮:“还真是甜的!比我家种的生菜还爽口。”
从那以后,王二婶常来我的地块转悠,有时还帮着拔拔漏网的杂草。“这三叶草真能挤,”她看着几乎没有杂草的地面,啧啧称奇,“连最难除的牛筋草都长不起来。”
处暑前后,土豆开始膨大。种三叶草的地块里,三叶草已经开起了细碎的白花,像撒了满地的星星,蜜蜂嗡嗡地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王二婶的地块虽然也结了土豆,但植株明显矮一截,叶片早早开始发黄。
“你看这三叶草,还能招蜜蜂。”王二婶看着飞舞的蜜蜂,忽然想起什么,“蜜蜂能传粉,说不定还能让土豆结得更多。”
我笑着点头:“不光能传粉,三叶草的根能改善土壤结构,让土更松,土豆长得更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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