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阳光斜斜地切开尘雾,照在赵老板锃亮的皮鞋尖上。他刚把最后一口烟抽完,烟蒂在指间捻成了灰,顺着指缝落在新扫的水泥地上,像朵皱巴巴的黑花。
“行,8毛就8毛。”赵老板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点不情愿的沙哑,金表链在手腕上晃了晃,“但我有个条件——你们得帮我装袋、上车,不能让我自己雇人。”
这话刚落地,李大叔手里的木锨“当啷”撞在麻袋上。“装袋上车?”他直起腰,后腰的旧伤被扯得生疼,“赵老板这是得寸进尺啊!俺们种土豆就够累了,凭啥还得白给你当苦力?”
王二婶正在给土豆过秤,竹筐里的土豆滚得“咚咚”响。“就是,装袋得弯腰,上车得使劲,都是力气活。”她往磅秤上摞了个大土豆,指针“噌”地跳了两格,“俺们村雇人装玉米,一天还得给八十呢。”
赵老板往仓库角落瞥了眼,那里堆着十几个空麻袋,袋口的麻绳垂着,像群没睡醒的蛇。“我买你们的货,你们帮着装袋不是应该的?”他扯了扯西装下摆,试图找回点气势,“再说,8毛的价已经不低了,你们还想讹多少?”
陈老五突然从羊圈那边转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截羊鞭,鞭梢沾着点羊毛。他往土豆堆前一站,蓝布褂子被风灌得鼓鼓的,像面打满补丁的帆。“装袋可以。”他的声音比碾子还沉,“但得加5分工钱,一斤5分,一万斤就是五百块。俺们这力气也值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抢钱啊!”赵老板的嗓门突然拔高,金表的反光在陈老五脸上晃了晃,“装个袋就要五百?我雇专业的搬运队,三百块就能搞定!”
“专业搬运队能像俺们这样上心?”陈老五弯腰从麻袋里掏出个土豆,指节敲得薯皮“砰砰”响,“这土豆皮嫩,碰一下就是个坑,超市里卖相不好就得降价。俺们自己装,轻拿轻放,保证个个完好,这5分是操心钱,不是白要的。”
三秒蹲在旁边清点空麻袋,闻言直起身:“赵老板,陈叔说得对。去年李庄的土豆,就是因为搬运队乱扔,磕坏了三成,最后超市压了价,您怕是也没少损失吧?”她把麻袋摆得整整齐齐,“我们装袋,不仅管装,还按大小分袋,大的装一起,小的装一起,您拉回去直接上货架,省了挑拣的功夫,这5分其实是帮您省钱。”
赵老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三秒这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上次从李庄拉货,搬运队确实毛手毛脚,一麻袋土豆扔上车,半袋都磕出了淤痕,超市验完货直接扣了他两成的钱,心疼得他好几晚没睡好。
“就算分袋,5分也太多了。”他退了半步,语气软了些,“3分,不能再多了。”
“5分。”陈老五寸步不让,羊鞭往地上“啪”地一抽,惊得赵老板的伙计往后缩了缩,“少一分,您自己找人装。俺们合作社的人,今天还得去望海坡薅草,耽误了工时,损失比这五百块多得多。”
李大叔跟着帮腔:“可不是嘛,这季节的草长得比苗快,一天不薅就蹿半尺高。赵老板要是觉得贵,俺们现在就去地里,不耽误您找人。”他扛起木锨就往仓库外走,鞋底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声响。
“哎,别走啊!”赵老板赶紧拦住他,额头上渗出了细汗。他知道这村子偏僻,想临时找搬运工难如登天,真耽误了时间,超市那边催得紧,损失的可不止五百块。
王二婶趁机往他手里塞了个刚蒸好的土豆:“赵老板尝尝,消消气。您看这沙瓤,多嫩,要是磕坏了,多可惜。”土豆的热气混着甜香扑在他脸上,倒让他心里的火气降了点。
赵老板捏着滚烫的土豆,指尖传来沙瓤的绵软。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地里,陈老五弯腰薅草的模样——那老伙计的腰弯得像张弓,汗珠顺着脊梁往下淌,在蓝布褂子上洇出条深色的河。这力气活,确实值这个价。
“算你们狠。”他盯着陈老五看了半晌,突然咬了咬牙,“5分就5分,但得保证个个完好,要是有磕坏的,我可扣钱!”
陈老五咧嘴笑了,露出两排被烟油染黄的牙:“放心,磕坏一个,赔您一个。俺们的土豆,金贵着呢。”他往仓库外吆喝,“二柱子,狗剩,过来装袋!给赵老板露一手,让他看看咱的手艺!”
很快,几个年轻小伙就跑了过来,手里拎着粗布手套。二柱子往麻袋里铺了层玉米叶,笑着说:“这是俺们的秘诀,垫上玉米叶,土豆不磕碰,还带着清香味。”
赵老板看着他们轻手轻脚地往袋里装土豆,大的放一个袋,中的放一个袋,小的单独装,动作麻利又仔细,比专业搬运队还讲究。他突然觉得这5分花得不亏,至少不用再担心超市扣钱了。
三秒拿着笔在麻袋上做标记,大的写“精品”,中的写“优选”,小的写“特惠”。“这样您超市分类上架,一目了然。”她把标记好的麻袋摆成三排,像三支整齐的队伍,“保证顾客看得明白,买得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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