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国庆七天突击辅导班的同学,”班主任忽略了那短暂的躁动,语气不容置疑,“班长统计一下名单,放学之前交到我手上!”他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缓慢地、几乎带着实质重量地从左边第一排扫到右边最后一排。“不参加补习班的同学,”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在家也要好好约束自己!离高考,就剩200多天了!”
那冰冷的数字——“200多天”——像一把沉重的铁锤,重重砸在每个学生的心坎上。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老旧吊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旋转,发出规律的嗡鸣,仿佛时间本身发出的、催命的倒计声。
“咱们,”班主任的目光再次凝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期许和沉重的压力,“争取全班,都能上岸!”
“上岸”。这个被赋予神圣意义的词,沉甸甸地悬在教室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晓妍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摊开的模拟卷边缘,崭新的试卷被她抠出了细小的毛边。班主任的话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冲刷着她紧绷的神经。假期?补习?外婆?这几个词在她脑海里激烈地厮杀、碰撞,搅得她心乱如麻。
同桌陈嘉豪侧过身子,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急切:“晓妍,你还在犹豫啊?”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和一种过来人的笃定。“七天突击辅导!肖老师亲自带班!这机会多难得啊?高考竞争这么激烈,一分压倒多少人?多学一点是一点,就七天,咬咬牙就过去了!”
他见晓妍咬着下唇没反应,以为她担心时间安排,又往前凑了凑,几乎是耳语般献策:“你外婆那边……要不之后再找时间去看?国庆后找个周末?或者请半天假?现在这节骨眼上,耽误不起啊……”
晓妍猛地抬起头,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照亮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地映出她眼底的挣扎和痛苦。“宇轩,”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绷紧的弦,“外婆……她这次病得很重。咳嗽一直没停,夜里都睡不着。医生说……”她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年纪大了,恢复得慢……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她了。”
她的目光越过陈嘉豪,茫然地投向窗外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线,仿佛要穿透钢筋水泥的森林,看到那个躺在老屋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我怕……”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言说的恐惧,“我怕我去了辅导班,人坐在教室里,心却飘到外婆身边。我怕耳朵里听着函数解析,脑子里全是她咳嗽的声音……我根本,根本没办法专心。那样的补习,去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折磨自己,也……辜负了她的牵挂。”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一块巨石投入陈嘉豪的心湖。他张了张嘴,想再劝些什么“克服一下”、“老人肯定也希望你好好读书”之类的套话,可看着晓妍泛红的眼尾和那深不见底的忧虑与思念,那些话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前排传来班长刻意压低的催促声:“要报名的赶紧传纸条过来!”一张小小的、印着“突击辅导报名确认”的纸条,像一张命运的判决书,正从前排同学的手中,沉默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一张一张地向后排传递。那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死寂的教室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敲在晓妍绷紧的神经上。
纸条越来越近了。晓妍放在课桌下的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掌心腻滑的汗水和那点刺痛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她内心激烈交战的外化。
阳光透过窗玻璃,将她低垂的侧影投在摊开的、密密麻麻写满公式的笔记本上。那影子微微颤抖着,如同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内心。一边是病榻上外婆浑浊却期盼的眼神,那眼神里承载着血脉亲情和无声的呼唤;另一边,是班主任沉甸甸的期许、黑板上刺目的倒计时、班长手中那张即将抵达眼前的“报名确认单”,以及陈嘉豪眼中那种“你疯了?”的惊诧不解。
这七天的选择,远非一个简单的假期安排。它关乎一场艰难而痛苦的取舍:牺牲可能告别的最后时光,去换取那冰冷分数线上渺茫的一分?还是冒着被洪流冲垮的风险,去紧紧抓住那即将消逝的、带着消毒水气息的温暖?
班长的手伸了过来,那张轻飘飘的纸片,此刻重逾千斤。
晓妍闭上眼,外婆干瘦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触感,病房里消毒水混合着中药的苦涩气味,仿佛瞬间穿透了时空,汹涌而至。
班主任那句“离高考就剩200多天了!”仿佛还在教室沉重的空气里嗡嗡作响。当班长开始传递那张决定国庆七天去向的报名单时,后排的张梓晨突然大大咧咧地往前一探身,胳膊肘支在陈嘉豪的桌角上。
“哎呀,我反正不参加!”他的声音不算小,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轻松,在压抑的氛围里显得有点突兀,“这七天辅导班?打死我也不去!”他甩了甩有点挡眼睛的碎发,一脸理所当然,“假期就该是假期嘛!绷紧的弦再拉就要断了,我可不想高考那天直接崩盘。在家多好,把之前的错题本好好捋一捋,该弄懂的一个一个啃下来,再跑跑步打打球,劳逸结合才是王道!身体是本钱,脑子也得喘口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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