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英语老师,正慢条斯理地翻动着花名册。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冷光。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教室:
“现在开始点名。”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
“李明宇。”
“到。”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教室最后排的角落传来,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安静的空间。李明宇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摊着笔记本,目光平静地落在讲台上,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认真听课的学生。
张树海在花名册上打了个勾,目光继续向下移动。
“万宇。”
“到。”万宇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强迫自己应了一声,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张淼淼。”
“到!”张淼淼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粗犷,试图掩盖内心的不安。
“赵启明。”
“到。”赵启明的声音有些飘忽。
“林修。”
“到。”林修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陈骁。”
角落里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声含糊的“嗯”。
“王浩。”
“到。”王浩的声音低沉而短促。
“李毅。”
“到。”李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张树海手中的笔流畅地移动着,在一个个名字后面打上对勾。花名册翻过一页。
“周小凡。”
教授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空气瞬间凝固。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空调的嗡鸣似乎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或无意地,都聚焦在502宿舍那七个人身上,聚焦在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上。
万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无法驱散那灭顶的恐惧。他不敢抬头,不敢看那个空座位,更不敢看讲台上教授的目光。他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带着好奇和探究的视线,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的皮肤上。
张淼淼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他放在桌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那道抓痕因为用力而再次渗出血丝。他感觉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启明猛地绷直了身体,肩膀僵硬得像两块石头。他死死盯着桌面,仿佛要将那木纹看出花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迅速低下头,假装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但笔尖只是在纸上划出几道毫无意义的、颤抖的折线。
陈骁的帽衫帽子似乎又往下拉了拉,整个人几乎要缩进课桌下面。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也无法掩盖此刻死寂带来的巨大压力。
王浩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寻找潜在的威胁或审视的目光。
李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额角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着那张写着“晚棠→水库?”的纸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教室里蔓延,如同不断上涨的冰冷潮水,即将淹没所有人。
张树海等了几秒,没有听到回应。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教室,最终落在那张空着的座位上,眉头微微皱起:“周小凡?周小凡同学没来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惯常的威严。
沉默依旧。502宿舍的七个人,如同七尊被施了石化咒语的雕像,僵硬地保持着各自的姿势,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彼此。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像沉重的枷锁,锁住了他们的喉咙,也锁住了他们之间曾经脆弱的信任。谁也不敢先开口,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谁也不知道一旦开口,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
“周小凡?”张树海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不悦,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沉默的区域,“谁知道周小凡同学为什么没来上课?请假了吗?”
压力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万宇的头顶。他是宿舍长,是这次水库之行的发起人,是大家默认的“主心骨”。所有的目光,包括教授严厉的审视,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烧火燎,喉咙干得如同沙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必须开口。否则,这沉默本身就会成为最大的疑点。
万宇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如同带着冰碴碴,刮擦着他的气管。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张树海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张……张老师……”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周小凡……他……他周末就没见着……”他停顿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可能……可能是家里临时有事……他……他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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