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诰京,青瓦檐角垂落的雨帘终日不绝,将整座皇城笼罩在潮湿阴冷的寂静里。
一处深山内的药王祠,允堂在榻上心绪烦躁翻了个身。
窗外是庭院里一棵老银杏,满树金黄叶子在雨中寂然悬垂,偶有一片承受不住水珠的重量,打着旋儿落下,粘在湿漉漉的石板上。
他在这里已匿藏七日。
那支从宫墙内带出来的毒,几乎要了他的命。
幸得祠中那位不多言的阿青姐姐收留,用药和温和的银针,将他的命从幽冥边界一寸寸拉回。
空气里总是弥漫着草药煎煮后清苦温厚的气息,混着陈年木料和香火的味道,构成出与世隔绝的安宁。
只有夜深人静时,传来被雨水滤过的模糊更梆声,提醒着他并未真正远离那座权力与危机交织的城池。
允堂有时会想起离宫前,匆匆去见母亲叶清涵的那一面。
此刻回想,那寥寥数语,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未尽的警示。
璃王府的书房,又是另一番天地。
银霜炭在紫铜兽耳炉里烧得正旺,驱散了秋雨的寒湿。南承瑜靠在宽大的紫檀木扶手椅里,听着暗卫统领墨离的禀报。
“殿下,十五皇子离宫当日,确实先去了一趟长安宫。守卫远远看见他进去,约莫一炷香后出来。叶美人与小殿下二人屏退了左右,具体谈了什么,无从得知。只是小殿下离开时,神色比去时更为凝重。”墨离的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感**彩。
“随后不久,小殿下便从西华门附近失去踪迹。当夜,宫内确有异动,羽林卫有小队人马秘密调动,方向也是西边。次日,宫里对外只称十五皇子染恙,需静养,不见外客。”
南承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窗外的雨声淅沥,衬得书房内愈发安静。
他这位弟弟,允堂,自小就不是个安分的,只是没想到他真有胆量、也有本事能从那般戒备森严的宫禁里私逃出去。
更没想到的是,母亲叶清涵竟也牵扯其中。
南承瑜端起手边微凉的茶,抿了一口,涩味在舌尖漫开。
母亲……她在那深宫里熬了这么多年,早已学会用沉默和顺从包裹自己。她为何现在还要帮允堂?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幼子的怜惜,还是……她本就知道了什么,或是预感到了什么,才促使她助允堂离开这个漩涡?
“宫里那边,”南承瑜放下茶杯。“其他人有什么动静?”
“长春宫一切如常,淑妃娘娘每日礼佛诵经,并未与外界过多接触。只是……”墨离稍顿。
“小殿下失踪后第三日,叶美人以祈福为由,向太后请旨,将身边侍奉了十年的女官青珞,送去了城外的水月庵。”
南承瑜的眼皮微微一跳。
青珞,那是母亲从娘家带进宫的人,是最贴心不过的臂膀。在这个当口将其遣走,是断尾求生,还是另有安排?母亲在这件事里陷得到底有多深?她仅仅是提供了几句言语上的便利,还是……参与了整个计划的某个环节?
南承瑜挥手让墨离退下,独自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庭院景致。
与此地阴郁的秋雨截然不同,北境已是寒风凛冽,草叶枯黄。
广袤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坚硬的铁灰色,压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中军大帐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陛下南烁眉宇间的阴霾和怒意。
“还没有消息?”他的声音如同帐外刮过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冷意。案前跪着的斥候将领将头埋得更低。
“王爷,我们的人已经撒出去了,各处关隘、城镇、乃至大小部落,都暗中查访过,确实……尚无七殿下的踪迹。”
“废物!”南烁猛地一拍桌案,上面的兵符和地图都跳了一下。他胸膛起伏,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焦躁与怒火。允堂,他最小的儿子,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一个。聪明有余,却过于任性,如今竟敢私自离宫,音讯全无!这茫茫天下,危机四伏,他一个长于深宫的少年,能躲到哪里去?若是落入敌手,或是遭遇不测……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那股无处发泄的担忧和挫败感,最终转化成了对敌人的熊熊怒火。既然找不到儿子,那就让那些一直蠢蠢欲动的北犾人,来承受他的雷霆之怒。
“传令!”南烁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赤焰营为前锋,黑甲军左右策应,明日拂晓,踏平北犾人在黑水河畔的前哨营地!本王要让他们知道,招惹我南家的代价!”
帐内众将凛然应诺,战意瞬间升腾。很快,苍凉的号角声划破北境的天空,沉重的脚步声、兵甲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汇聚成一股肃杀的洪流。南烁披甲执锐,跨上战马,亲临阵前。他看着远处北犾营地升起的袅袅炊烟,眼神冰冷。
战争,是转移内部矛盾和宣泄情绪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方式。铁蹄踏碎枯草,箭矢撕裂空气,鲜血染红黑水河畔的冻土。南烁一马当先,手中长刀每一次挥砍都带着沛然的怒气,仿佛要将对幼子下落的无穷忧虑,全都倾泻在这些北犾士兵的身上。北境军士见主帅如此勇猛,士气大振,攻势如潮,北犾人的前哨营地很快便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化为一片燃烧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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