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那年饥荒,村里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只有我发现,每当月光变成血红色,姽婳就会从古井里爬出来。
她总是对我笑,递来一碗能救命的粥。
直到那晚,我看见她裙摆下露出的半截手指——
那是我三天前失踪的妹妹的银戒指。
正文
村子叫靠山屯,名副其实,三面都挨着穷山,地里长不出什么好庄稼,年月好些,也就将将饿不死人。可今年,邪性了,开春就旱,地裂得像龟壳,等到秋收,仓廪里能饿死老鼠。人开始一个一个地少。
起初是外乡来的乞丐,后来是村头的孤老刘爷,再后来,是西头赵家刚满月的小子……没人明说,但家家户户门后的阴影里,都藏着同一个念头——没了,就是被吃了。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腥气,不是血,是比血更磨人的,一种熬煮烂肉骨髓的味道,偶尔从谁家紧闭的门窗缝隙里漏出来一丝,引得野狗在墙根下刨土,红着眼低吠。
我饿得眼冒金星,肚子里像有只手在五脏六腑上抓挠,只能日日去屯子后山那片早就秃了的林子里,扒树皮,挖草根。林子深处有口老井,井口缠着枯黑的老藤,石壁上长满滑腻的青苔,早就没了水,只剩一股子阴湿的霉烂气。大人都不让小孩靠近,说那井不干净。
忘了是第几个饿得睡不着的晚上,月亮升起来,竟是血红色的,像一只巨大的、充血的眼球,冷冷地俯视着这片死寂的土地。鬼使神差地,我又走到了那口古井边。井里黑洞洞的,那血色月光竟一点也照不进去。
然后,我就看见了她。
她是从井里慢慢升上来的,像一缕轻烟,无声无息。月光下,她穿着一身褪色的旧衣裙,料子看着像是很多年前的样子,颜色模糊,辨不出原本是青是紫。她脸很白,不是活人的那种白,倒像上好的细瓷,泛着清冷的光。嘴唇却一点血色也没有。她看着我,眼睛黑沉沉的,里面没有一点光,可嘴角却慢慢弯起来,露出一个极淡,却让我浑身发毛的笑。
我吓呆了,脚像钉在了地上。她朝我招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粗陶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粥。一股浓郁米香,混着某种说不清的、甜腻的气味,猛地钻进我的鼻孔。那一刻,我肚子里那只手几乎要撕开我的喉咙钻出来。
饿,压倒了一切,包括恐惧。
我颤抖着接过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粗陶传到掌心。粥是粘稠的,白乎乎的,看不到米粒,也辨不出是什么熬的。我顾不得了,低头就往嘴里灌。粥滑下喉咙,那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和虚弱。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碗粥下肚,我像是重新活了过来。抬头再看,井边空空荡荡,哪还有那女子的身影?只有那只空碗还在我手里,证实着刚才并非幻觉。
从那以后,每当血红色的月亮升起,我就会偷偷跑去古井。她总是在那里,从井中升起,带着那诡异的笑容,递给我一碗救命的粥。我问她是谁,她只摇头,不说话。她的手指冰凉,触到我的皮肤时,激得我起一层鸡皮疙瘩。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姽婳”,是从村里一个老秀才口中听来的词,意思是女子娴静美好。可她那种好,像坟头开的花,美得让人心头发颤。
靠着这些粥,我活了下来,脸色甚至比那些还能啃上两口树皮窝窝头的同龄人还要好些。爹娘只当我寻到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吃食,偷偷问我,我张了张嘴,关于姽婳和那口井的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一种莫名的恐惧攥住了我,仿佛说出来,这唯一的生路就会断绝。
村子里的人还在少。气氛越来越怪,白天也少见人出门,偶遇了,眼神都是躲闪的,带着审视和猜忌。隔壁王婶家的傻儿子前两天也不见了,王婶哭嚎了一天,第二天却捧着一碗肉,吃得满嘴流油,眼神直勾勾的。我再看她家灶台,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又是一个血月之夜。我熟门熟路地摸到古井边。姽婳如期而至,依旧是一身旧衣,白瓷般的脸,黑沉沉的眼。她笑着把碗递给我。我接过碗,正要像往常一样低头喝粥,一阵阴风吹过,掀起了她过于宽大的旧裙摆。
裙摆下,不是脚踝。
那是一小堆模糊的、沾着泥土的东西,像是……啃食过的骨头。而在那堆东西旁边,赫然露出一只人手!已经有些腐烂发青,可手腕上套着的一个小小的、雕刻着缠枝莲纹的银戒指,在血红的月光下,闪着微弱而熟悉的光。
那是我妹妹柳丫的戒指!是我用捡来的破铜烂铁,跟走村的货郎换了整整三个月,才在她去年生日时给她戴上的!她三天前说去挖野菜,就再也没回来……
我手里的陶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粘稠的粥洒了一地,那股甜腻的香气此刻闻起来,是令人作呕的尸臭。我猛地抬头,看向姽婳。
她还是那样笑着,嘴角的弧度分毫未变,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在贪婪地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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