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宛如轻柔的纱幔,缓缓爬上县衙飞檐。钦差案头的密报,被他气得浑身发抖的手,撕得粉碎。那一张张纸片,如同纷飞的落叶,散落在地。
“东宫李公公?”他捏着信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信纸上墨迹未干的“彻查铜牌”四个字,好似烧红的烙铁,刺得他眼睛生疼。后颈的冷汗,像一条条冰冷的小蛇,顺着官服蜿蜒而下,径直滚进腰带。他心里清楚得很,去年冬天顾昭在晋州查粮银时,他昧着良心替晋州刺史藏过半车发霉的赈灾米。要是李公公顺着铜牌这条线,追查到那批粮,他这条命,可就真得填进黄河里去了。
“备轿!”他怒不可遏,一脚踢翻脚边的炭盆,火星子四溅,溅落在青砖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是他内心恐惧的低吟。“把前院的松柏再浇两遍水,李公公最厌暑气!”
与此同时,顾昭的小院被更为浓郁的艾草味笼罩着。
苏晚蹲在石桌旁,专心致志地碾碎晒干的薄荷叶。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每一下都带着专注。一旁的顾昭,则将玄铁令小心翼翼地裹进浸过雄黄酒的布包。这可是暗卫传信的特殊暗号,不仅能驱赶虫蚁,还能让信鸽循着那独特的气味,准确找到目标。
“东宫早想拔了我这根刺。”顾昭的指尖在石桌上有节奏地叩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敲打着命运的鼓点。“铜牌是晋州藩王私造的兵符,上个月在潼关黑市查获时,刀柄刻着顾字。”
青鸢静静地倚着院门口那棵老槐树,她发间的银铃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轻响。“暗卫营查过,那铜牌是仿造的,刻刀纹路和咱们营里的差了三分。”
“问题就在这三分。”苏晚将薄荷汁缓缓挤进水碗,绿莹莹的汁水在碗中荡漾,映照着她紧拧的眉头。“东宫要的不是真相,是借口。若他们点名要你露面......”
“露面便露面。”顾昭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她沾着草汁的手,掌心滚烫的温度,让她不由自主地一颤。“但你不能涉险。昨夜那封圣旨......”
“统领!”影十三的声音,如同一片悄然飘落的树叶,轻盈地飘进院子。他单膝跪在石桌旁,腰间的匕首还挂着清晨的露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钦差的书童刚去了西市,买了三斤朱砂——他要誊抄密折。”
顾昭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峻。
誊抄密折,这意味着钦差要给东宫递两份信,一份真一份假,意图混淆视听。
他松开苏晚的手,迅速从怀里摸出块墨玉令牌,用力抛给青鸢:“带五个人守在钦差后墙,他每抄一页,你便烧一页。”说完,又转头对影十三吩咐道:“盯着李公公的驿馆,他屋里的茶盏换第三回时,去马厩放只信鸽。”
影十三点头的瞬间,院外传来了铜锣开道的声响。
“李公公到!”
县前街的青石板,被仪仗队的马蹄敲得“咚咚”作响,那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众人的心上。
李公公稳稳地坐在八抬大轿里,金丝蟒纹的半臂被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腕间那串由太子妃亲手串的翡翠串珠。这十二颗珠子,对应着十二时辰,每颗都暗藏玄机,能藏半页密信。
钦差赶忙跪在轿前,官帽上的红缨被无情地踩进泥里,显得狼狈不堪。“奴才参见李公公,天热道远,公公可还受得?”
李公公伸出指甲套,轻轻刮过轿帘,露出半张涂着厚厚脂粉的脸。“听说有个姓顾的,在潼关搅了不少事?”
钦差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昨夜柳先生派人送来的密信,说顾昭私藏粮银密账,又想起顾昭腰间那枚玄铁令——暗卫统领的令牌,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
“回公公的话,”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微微颤抖,“那人不过是江湖人士,前两日已离了潼关......”
“哦?”李公公的尾音拖得老长,仿佛一根无形的线,勒紧了钦差的咽喉。轿帘“唰”地合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驿馆后巷的马蹄印,可是江湖人士的?”
钦差的膝盖“扑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花。
他突然想起顾昭院里那匹乌骓马,马蹄铁上嵌着颗夜明珠。昨夜下过雨,泥地里的印记分明闪着微光,这下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日头渐渐升到头顶,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苏晚提着药箱,稳稳地站在驿馆门口。
“民女苏晚,”她轻轻将药箱递到门房面前,声音清脆而平和,“听闻李公公一路劳顿,特献自制的祛暑方。”
门房狐疑地掀开箱盖,薄荷、藿香、金银花的香气,混合着艾草味,瞬间涌了出来,清新而宜人。
最上面压着张药方,墨迹未干的“太子殿下自幼体寒,方中加三钱生姜”几个字,让门房眼皮猛地一跳。能知道太子体寒这等隐秘之事的,绝不是普通民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