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啃饼的动作突然顿住,芝麻混着碎屑沾在嘴角,被眼泪一泡,成了片浑浊的黄糊。他喉咙里发出细碎的抽噎,像被雨打湿的雏鸟在呜咽,却仍死死攥着苏晚的衣袖,布料被揪得发皱,露出里面磨白的布纹:“前天夜里……我躲在草料堆里,草杆扎得脖子痒,却不敢动。看见两个黑衣人从西街那家破酒楼出来,黑布蒙面,只露着眼睛,像两口深井。他们背着个青布包袱,走得急,包袱角擦过井台的青石,滴下黑糊糊的水……那水落在地上,草叶立马卷了边,黄得像烧过的纸。”
苏晚的指尖轻轻抚过他腿上的刀伤,伤口边缘齐整得吓人,像是被精钢短刃贴着皮肉划开的。皮肉外翻处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还带着淡淡的药味——不是医馆里清苦的金疮药,是生川乌特有的辛烈苦味,混着点土腥气,那是专门用来阻滞伤口愈合的毒药。
她心里一沉,将小豆子往怀里拢了拢,他身上的破棉袄沾满草屑,硬邦邦的像块板结的土地,却在她怀里微微发颤:“他们打你,是为了让你闭嘴?”
小豆子拼命点头,饼屑簌簌落进苏晚的衣襟,混着她衣襟上淡淡的艾草香:“他们踹我膝盖,用刀柄敲我脑袋,说……说我要是敢告诉别人,就把我扔进井里,像上个月那个要饭的老瘸子一样,让我跟井里的虫子作伴。可姐姐你给过我热饼,烫得能暖到心里,你还治好了张婶子的痢疾,让她能下床给孙子缝棉袄……”他突然呛住,剧烈咳嗽起来,喉间发出“嗬嗬”的声,“我、我看见包袱上绣了个鸟,衔着花的鸟,那花看着像……像西街药铺门口种的曼陀罗。”
苏晚心里“咯噔”一声,指尖在袖中摸到那半枚铜扣,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她摸出来在小豆子眼前晃了晃,铜扣上的九头鸟正用猩红的漆点眼珠盯着他们,喙里的曼陀罗花瓣纹路清晰:“是这样的?”
小豆子盯着铜扣,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呼吸都停了半秒——那确实是幽冥门的标志,九头鸟衔着曼陀罗,他在王管事的腰带扣上见过一模一样的图案。他猛地攥住苏晚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腕间的皮肉,带着饼渣的指尖冰凉:“姐姐,他们今天还去了酒楼!我、我跟着他们,脚底板磨出了泡,就躲在酒楼后窗的破筐里。听见里面有锯木头的声音,‘吱呀——吱呀——’的,还有人骂‘这批药粉劲头不够,得再去晋州调,不然撑不到下个月’……”
后巷传来影十四清咳的声音,带着玄铁刀鞘特有的冷冽气息。苏晚抬头,正撞进顾昭沉如深潭的眼睛里。他不知何时立在巷口,玄色暗卫服上凝着夜露,触手可及的寒气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腰间的乌鞘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刀鞘上的云纹被磨得发亮。
“带小豆子去后屋。”苏晚将小豆子往影十四那边推了推,后者弯腰时,刀鞘在青石板上磕出轻响,像冰粒砸在石头上。小乞丐临走前还抓着苏晚的衣角,直到影十四低声说了句“医馆地窖有暖炉”,才抽抽搭搭跟着走了,破棉袄的衣角扫过地面,带起细小的尘土。
顾昭递来一方帕子,细棉布上绣着暗纹兰草,是苏晚亲手绣的。苏晚这才发现自己掌心被铜扣硌出了红痕,像枚新鲜的朱砂印。他的手指扫过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针、捣药磨出来的,带着熟悉的温度:“东市这月已有十七人中毒,症状从腹泻到呕血不等。我让人查了水井分布——”他从怀里摸出张羊皮地图,在墙根展开,羊皮的腥气混着墨香飘过来,“所有中毒者的饮水井,都绕着西街废弃酒楼五里内,像圈靶子。”
苏晚的指甲抵着地图上那个被红笔圈住的点,笔尖的朱砂蹭到了指尖。那是间前朝留下的庆丰楼,三年前着过大火,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像只蜷曲的死鸟,正对着东市最大的甜水巷井台,井台边的青苔都透着股灰败气。
“他们选这里,一是方便投毒,井水顺着地下暗流能串起大半东市;二是废墟里四通八达,碎砖堆能藏人,断墙后能跑,比钻老鼠洞还方便。”她抬头时,目光灼灼,映着远处酒楼残垣的轮廓,“顾昭,今晚必须端了这个窝点。”
顾昭的拇指轻轻蹭过她眉峰,指腹带着刀茧的粗糙:“我已经让影十三带人守了后门,影七在房梁上布了天罗网,网绳浸过桐油,刀割不断。”他解下腰间玉佩塞进苏晚手心,和田玉的温润贴着掌心,“但你得留在医馆。上次你跟着去查赌坊,被流箭擦破胳膊,伤口愈合后留的疤,我现在看着还疼。”
“我可以在附近药铺接应!”苏晚攥紧玉佩,玉上的温度渐渐染上她的掌心,“春桃新制的解毒丹在我这儿,瓷瓶塞在袖袋里,万一他们狗急跳墙撒毒粉,我能第一时间调配解药——”
“晚晚。”顾昭突然低头,鼻尖几乎碰着她的,呼吸里带着夜风寒气和他身上独有的松木香,“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铅,“那楼里可能有翻板机关,可能有淬毒的弩箭。你若出了事……”他喉结滚动,声音哑了半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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