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暖食街时,墨影的尾巴始终夹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它鼻尖贴着地面,循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往前走,爪尖在青石板上划出细碎的白痕,像在刻某种警告。
腥气源头藏在一片枯林里。树木的枝干扭曲如鬼爪,树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肌理,像凝固的血。林中央的空地上,竖着十二根黑色石柱,柱顶镶嵌着巴掌大的骨瓷片,瓷片里映出模糊的人影,正对着地面上的水洼哭泣——那水洼便是回音泉,泉水漆黑如墨,表面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脂,像未凝固的尸油。
“这些骨瓷片……”林默突然捂住嘴,脸色惨白,“是骨瓷镇那些碎裂的娃娃!”
柱顶的骨瓷片里,人影的轮廓渐渐清晰:有骨瓷镇守瓷人碎裂的手指,有皮影村红衣皮影被烧焦的衣角,有锈铁镇谢铁匠熔在炉里的铁剑……每个碎片都映着某个诡异世界里的遗憾,哭声从瓷片里渗出来,与回音泉的“咕嘟”声混在一起,像无数冤魂在水下冒泡。
李醒的红痕在腕间剧烈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古籍里说,回音泉能照出‘心鬼’——那些被你亲手埋葬的秘密,会化作倒影爬出来,用你最恐惧的声音嘶吼。”
他话音未落,大哥突然闷哼一声,青紫色的触须猛地缠上自己的脖颈。他盯着回音泉的水面,那里映出的不是他的影子,而是个浑身焦黑的人,正用烧融的糖汁往自己身上浇,嘴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偷糖吃的野种,就该被烧死……”
“不是的!我没有!”大哥的触须越收越紧,眼球布满血丝,“张爷救了我!我没有被烧死!”
那是他埋在心底最深的恐惧——小时候偷糖被抓住,地主家的儿子曾把他绑在柴堆上,扬言要烧死他,是路过的张爷拼死把他救下来。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人说过,连触须的青紫色,都是因为那次烧伤留下的印记。
“它在放大你的恐惧!”李醒的红痕化作银光,斩断缠在大哥脖颈上的触须,“别看水面!那是心鬼在骗你!”
银光刺破水面的瞬间,焦黑的人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一缕黑烟钻进骨瓷片里。大哥瘫坐在地,触须上的焦痕隐隐作痛,冷汗浸透了后背。
林默的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拍,她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回音泉的水面泛起涟漪。水里映出个穿校服的女孩,正把桑树叶书签扔进火里,脸上带着恶毒的笑:“穷酸鬼,你爸就是个种树的,难怪只能送你破树叶……”
“不是的!我没有!”林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水面上,“我很喜欢爸爸的书签!是他们不懂!”
女孩的笑声越来越尖,水面突然涌起黑色的水柱,朝着林默的脸扑来。碎花裙女人及时将白花瓣撒过去,花瓣在半空化作白色的网,将水柱兜住:“别信它!那是你当年被同学嘲笑时,藏在心里的自卑!”
水柱撞在网上,发出玻璃破碎的脆响,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映着林默当年低头哭泣的样子。
轮到碎花裙女人时,水面映出个穿婚纱的影子,婚纱上的白花瓣正在一片片脱落,露出底下的寿衣。影子缓缓转过头,脸是阿远的模样,嘴唇青紫,对着她吐出冰冷的字:“你早就知道我死了,却还在等,是不是想让我在地下都不安生?”
“不是的……”女人的布包“啪”地掉在地上,白花瓣散落一地,每片花瓣上都浮现出阿远的墓碑,“我等你,是因为答应过你……”
“骗子。”影子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你只是不敢接受我死了的事实,你爱的不是我,是‘等待’这个借口!”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有时候会想,或许阿远活着,只是忘了回来,这样她就不用面对那封盖着“牺牲”印章的通知书。这个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想法,此刻被心鬼**裸地拖到了阳光下。
墨影突然对着水面龇牙,尾巴上的金烬化作细小的刀刃,朝着影子的脸刺去。影子的脸被刀刃划破,露出底下的白骨,却笑得更凶:“连猫都知道你在骗自己……”
“我没有骗自己。”女人突然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坚定,“我等你,是因为你说过‘等我’,我信你。就算知道你回不来,我也要等,这不是借口,是念想。”
她的话音刚落,穿寿衣的影子突然开始融化,像蜡油一样淌进水里。水面上漂浮的白花瓣重新聚拢,回到她的布包里,比之前更洁白。
李醒的倒影出现在水面时,水里的人穿着守剑人的玄色衣袍,正用剑指着他的咽喉,眼神冰冷如霜:“你根本不配当守剑人,你连自己的红痕都控制不住,当年若不是我护着你,你早就成了剑奴的傀儡!”
“我知道。”李醒没有躲闪,红痕在腕间平静地流淌,“我确实不如你,当年你为了护我,被剑奴的毒箭射中,我却只会哭着喊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