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地方,管停灵守夜叫“坐夜”。
人死之后,棺木停在堂屋,香火不能断,得有人守着,直到出殡。
这守夜的人,也有讲究,最好是至亲,而且必须成双,阳气足,压得住。
规矩是老辈子传下来的,一条条,都透着慎重的意味。
守夜时,不能打瞌睡,不能说不吉利的话,更不能对着棺木指指点点。
香要续,灯要明,尤其是棺头那盏指引亡魂的“长明灯”,绝不能让它灭了。
最要紧的一条,是夜里如果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比如棺木里有刮擦声,或者院里有脚步声,绝不能一个人贸然出去查看,更不能……轻易打开棺盖。
老人说,刚死的人,魂儿还没走远,有时候会不太安稳。
或者,有些外来的“东西”,会被死气吸引过来。
你一开棺,就可能冲撞了什么,或者……放出了什么。
陈瘸子就不信这些。
陈瘸子不是我们本村人,是几年前逃荒来的,腿脚不利索,性子却犟得像头牛。
他在村尾搭了个窝棚,靠给死人抬棺、挖坟、守夜为生。
他常说:“老子跟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怕个球!都是自己吓自己!”
他守夜,没那么多讲究。
常常一个人,提着一壶劣质烧酒,一包花生米,在灵堂一坐就是一宿。
有时喝高了,还能对着棺材唠嗑,或者直接趴在供桌边打呼噜。
主家虽然心里膈应,但看他收费便宜,又确实胆大,也就忍了。
这年秋天,村西头的老光棍赵六死了。
赵六无儿无女,平时人缘也不好,还是村长看不过眼,出面张罗,凑钱给他办个简单的丧事。
守夜的活儿,自然落在了陈瘸子头上。
赵六的棺木就停在他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堂屋里。
那晚没有月亮,风刮得呼呼响,吹得灵堂的布幔飘飘荡荡。
供桌上,一盏豆大的油灯就是唯一的光源,火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陈瘸子裹了件破棉袄,缩在墙角的小马扎上,就着花生米,一口一口抿着烧酒。
屋里弥漫着劣质烟草、酒精和香火混合的怪味。
“赵六啊赵六,”
陈瘸子喝得有点上头,对着漆黑的棺木嘟囔,
“你说你,活了一辈子,啥也没落下,死了还得老子陪你喝西北风……”
棺木静悄悄的。
喝到半夜,酒壶见了底。
陈瘸子觉得尿急,骂骂咧咧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后院茅厕走。
夜风更冷了,吹得他一个激灵。
解决完,他提着裤子往回走,刚到堂屋门口,脚步却顿住了。
他好像听到……堂屋里有声音。
不是风声。
是一种极轻微的,“沙……沙……”声。
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木板上慢慢地刮。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那口棺材?
陈瘸子的酒醒了一半。他侧着耳朵,仔细听。
那“沙沙”声断断续续,很有规律,不像是老鼠弄出来的。
他心里有点发毛,但那股子犟劲又上来了。
“妈的,还能是赵六这老小子躺不住了?”
他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挪回堂屋,凑到棺材边上,把耳朵贴了上去。
这一贴,那声音更清晰了!
就是从棺材里面传出来的!真真切切,就是指甲刮木头的声音!
陈瘸子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想起了那些关于守夜的禁忌。
难道……赵六真的“不安稳”了?或者……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按照规矩,他现在应该立刻退出去,等天亮再说,或者去找人。
可陈瘸子是谁?他偏不信这个邪!
“赵六!是你吗?别他妈装神弄鬼!”
他压低声音,对着棺材喝问。
里面的刮擦声停了一下。
陈瘸子心里一紧。
紧接着,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变得更急促,更用力!
“咯吱……咯吱……”
像是里面的人很不耐烦,想出来。
陈瘸子的心跳得像擂鼓。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打开看看!
万一赵六没死透呢?万一只是假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强烈的好奇心和那股子不信邪的劲头,混合着酒精的残余,让他做出了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他走到棺盖前,双手抵住厚重的木板。
这棺材是薄皮匣子,不算太重。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
“嘎吱——”
棺盖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和某种**气息的味道,从缝隙里涌了出来。
陈瘸子屏住呼吸,凑近那道缝,眯着眼往里看。
里面黑乎乎的,只能隐约看到赵六穿着寿衣的轮廓。
刮擦声停了。
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陈瘸子心里嘀咕,难道刚才是听错了?或者是棺材热胀冷缩?
他正想把棺盖推回去,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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