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像一碗温吞的水,看似波澜不惊,底下却藏着汹涌的暗流。一个多月来,海奶奶的身体像被蛀空的老树,每况愈下。胸口的绞痛不再是偶尔的拜访,而是成了常驻的恶魔,疼起来的时候,她常常眼前发黑,浑身冒冷汗,甚至会突然昏厥过去。
有一次,她正在给人剥豆子,手指刚捏起一颗绿豆,胸口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疼得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豆子堆里。雇主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起来,她醒来后,只说自己是累着了,喝了口凉水,又继续埋头剥豆子,仿佛刚才的昏厥只是幻觉。
还有一次,她在街口清扫,疼得实在受不了,蹲在墙角,头抵着膝盖,意识渐渐模糊。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手里的扫帚倒在一边,路上的行人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这个蜷缩在角落的老人。她撑着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捡起扫帚,继续往前扫,背影在路灯下拉得格外佝偻。
海天和海蓝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他们不止一次看到奶奶偷偷躲在灶房吃药,看到她脸色苍白地扶着墙喘气,看到她晚上翻来覆去,发出压抑的呻吟。他们想问,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海奶奶的笑容堵了回去。他们知道,奶奶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哥,咱们不能再等了。”一天晚上,等奶奶和弟妹们睡熟后,海蓝拉着海天走到院子里,声音压得很低,“奶奶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我怕……”他没敢说下去,眼圈却红了。
海天咬着牙,拳头攥得紧紧的:“明天咱们去医院,找医生问问,奶奶到底得了什么病,需要吃什么药。”
第二天一早,两个孩子瞒着海奶奶,向老师请了假,揣着攒下的几块钱,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当初海奶奶去过的医院。医院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味道刺鼻,两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孩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找到前台,怯生生地问:“阿姨,请问……上个月有没有一个姓海的老奶奶来这里看过病?她心口疼。”
护士翻了翻记录,找到了海奶奶的名字,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她的家属?”
“我们是她孙子。”海天赶紧说,“我们想看看她的病历,想知道她得的什么病。”
护士犹豫了一下,看着两个孩子期盼又焦急的眼神,最终还是把病历给了他们。病历上的字歪歪扭扭,他们认不全,只能拿着去找医生。
医生看着病历,又看了看两个孩子,叹了口气:“你们奶奶得的是严重的心脏病,还有心绞痛,必须按时吃药,好好治疗,不然很危险。”
“那……那需要吃什么药?”海天的声音有些发颤。
医生报了个药名,又说:“这药不便宜,一盒得好几百,能吃半个月。”
“几百块……”海蓝愣住了,他们攒了那么久,才攒了几十块钱,连一盒药都买不起。
海天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九岁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沉重的无力感。他想起奶奶疼得蜷缩在炕上的样子,想起她偷偷吃止疼片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海蓝看着哥哥哭,自己也忍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哭着哭着,他突然摸到了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一个用红绳穿着的小银锁,是他娘走之前给他留的唯一念想,他平时宝贝得不行,连睡觉都戴着。
“哥,我有办法了!”海蓝抹了把眼泪,把吊坠摘了下来,紧紧攥在手里,“咱们去把这个当了,应该能换点钱买药!”
“不行!”海天赶紧拦住他,“这是咱娘留给你的唯一东西,不能当!”
“现在什么都没有奶奶的命重要!”海蓝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等以后咱们有钱了,再把它赎回来!”
海天看着弟弟手里的银锁,又想起奶奶痛苦的样子,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咱们去试试。”
两个孩子跑到附近的一家当铺,老板看了看银锁,又看了看他们,皱了皱眉:“这银锁不大,也不是什么好成色,最多给你们三百块。”
“三百块够吗?”海天赶紧问。
“够买一盒药了。”老板说。
“好,我们当!”海蓝把银锁递了过去,手心里全是汗。
拿到三百块钱,两个孩子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跑到药店,买了一盒医生说的那种药。捧着药盒,他们心里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奶奶终于有药吃了,难过的是那枚珍贵的吊坠没了。
“等我以后挣了钱,一定把它赎回来。”海天拍着海蓝的肩膀,认真地说。
海蓝点了点头,眼圈又红了。
两个孩子揣着药,一路小跑着往家赶。快到巷子口时,他们看见海奶奶正扶着墙,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
“奶奶!”他们赶紧跑过去。
海奶奶似乎没听到,依旧慢慢地往前走,胸口的疼痛让她几乎失去了听觉,眼里也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她艰难地走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靠在树干上,慢慢滑坐下来,双手紧紧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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