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员公告贴在工厂食堂门口的第三天,苍蝇在 “精简 10% 人员” 的黑体字上嗡嗡打转。李建军端着搪瓷碗路过时,看见研发部的名单被人用指甲划出深深的痕,他的名字原本在倒数第二个,此刻却被道粗重的红笔划掉,墨迹晕染成朵丑陋的花。
“厂长亲自划的。” 食堂师傅往他碗里舀了勺咸菜,铁勺碰撞的脆响里带着点幸灾乐祸,“听说海归王工把文件夹都摔了,说留着你这夜校生,研发部迟早成笑话。” 建军的筷子在米饭里戳着,突然想起上周被退回的激光焊接组件,金属表面的氧化层像片蔓延的锈。
研发部的空调不知被谁调到了 16 度,冷风吹得人骨头疼。海归工程师王博涵把裁员名单拍在会议桌上,烫金名片从西装内袋滑出来,落在 “李建军” 三个字上:“张厂长真是老糊涂了!我们引进的德国设备,需要的是系统工程学背景,不是流水线练出来的野路子!”
建军的手指在低温焊接工艺手册上蜷了蜷,纸页上 “248℃” 的参数被红笔圈过七次。小林坐在他对面,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着 “王工建议淘汰老工艺”,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 “李哥的合格率仍保持 99%”。
“王工怕是忘了,” 厂长的皮鞋声从门口传来,公文包上的金属锁扣闪着冷光,“上次德国客户验厂,点名要看看李经理的手工焊点。” 他把份外贸退单推到王博涵面前,“激光焊接的 30% 退货率,你打算让谁来填这个窟窿?”
王博涵的脸涨成猪肝色,抓起退单的动作带着股狠劲:“那是设备调试问题!给他三个月,我保证……”“不用三个月。” 建军突然开口,声音比车间的冷却风扇还稳,“下周我用低温工艺补做这批货,合格率达不到 100%,我自己写辞职报告。”
会议室的空气像被焊枪烧过,瞬间凝固。王博涵的冷笑在空调风里飘:“口气不小,就凭你深大夜校的文凭?” 他突然抓起建军的深大课本,《电子工艺基础》的封皮被抖得哗哗响,“这种函授教材,能看懂激光发生器的电路图吗?”
厂长突然拍了桌子,搪瓷杯里的茶水溅出来:“够了!谁能解决问题,谁就留下。”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最终落在建军身上,“下午把补做方案给我,需要什么人手物料,直接调。”
建军走出会议室时,工牌撞在门框上,发出 “当” 的脆响。小林追出来塞给他张纸条:“王工刚才让人把低温焊料的库存锁了。” 纸条背面画着个简易地图,标着仓库后窗的位置 —— 是以前两人偷拿松香的老地方。
秀兰在花园酒店的大堂枯坐了三天。米色西装套裙的褶皱里还带着样品布料的纤维,法国客户的助理第三次说 “先生在开会” 时,她突然把样品往服务台一放:“告诉让?皮埃尔先生,我在这里等到他愿意谈为止,哪怕通宵。”
玻璃门外的霓虹灯亮起来时,让?皮埃尔终于出现在旋转门后。他的鳄鱼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接过样品的手指在面料上捻了捻:“陈小姐的执着让我想起刚创业时的自己。” 他突然话锋一转,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检测报告,“但你们的棉料甲醛超标,欧盟海关现在查得很严。”
“不可能!” 秀兰的声音惊得旁边的侍者看过来。她盯着报告上的 “甲醛含量 0.15g/kg”,突然想起隔壁被查封的玩具厂,红色封条上的 “有害物质超标” 像道闪电劈进脑子里。上周去仓库抽检时,她确实闻到过股刺鼻的化学味,当时仓库主管说 “新布料都这样”。
“我们可以重新送检。” 秀兰的指甲掐进掌心,“请您再给我一周时间,我亲自盯着染厂……” 让?皮埃尔摇了摇头,金边眼镜后的蓝眼睛里带着惋惜:“陈小姐,服装是穿在人身上的,不是电路板。” 他的手指在报告上划着,“环保不是选择题,是生存题。”
回到服装厂时,仓库的卷帘门半开着。秀兰冲进去翻找进货单,甲醛超标的这批棉料来自东莞的小染厂,老板是经理的远房亲戚。她突然想起建军说的 “焊接杂质会影响安全”,原来衣服的布料也一样,看不见的隐患比明面上的瑕疵更致命。
深夜的出租屋,两盏台灯对着亮着。建军在画补料生产流程,秀兰在整理染厂资质文件,中间的竹桌上摆着碗凉透的绿豆汤 —— 是早上出门时煮的,谁都没顾上喝。
“要不…… 我去找找深大的化学系同学?” 建军的铅笔在 “环保染料” 上顿了顿,“他们可能认识检测机构的人。” 秀兰的指尖在超标报告上划着,突然笑了:“还记得王磊吗?他以前在村里办过小染坊,说过‘用草木灰能固色’的土办法。”
建军的深大课本突然从桌角滑下来,摊开的页面里掉出张老照片。是五年前在流水线拍的,他穿着蓝色工衣,胸前的编号被焊锡烫得模糊,笑得露出颗豁牙。秀兰捡起来的瞬间,看见背面有行娟秀的字:“不管坐哪个位置,你都是最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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