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厂的铁皮公告栏前围了圈人,新贴的外贸订单通知被红笔圈出 “500 件时装,7 天交货” 的字样,像道无声的战令。秀兰挤进去时,布料的棉絮粘在她的米色西装套裙上 —— 这是跑业务时特意穿的,裙摆还沾着今早骑单车溅的泥点,却不妨碍她指尖在 “欧美尺码” 四个字上划出清晰的线。
“谁接这单?” 经理的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不耐烦的响,手里的卷尺 “啪” 地甩开,“这批货要发往法兰克福,尺寸差一公分都得返工。” 老业务员们纷纷往后退,谁都知道欧美人体型和亚洲人不同,光是换算尺码就够头疼,更别说还要盯面料、查做工,稍有差池就得自己赔。
秀兰的帆布包突然在掌心硌了下,里面是她跑业务时记的笔记本,第三页写着 “摆摊心得:记清客人脚型,比死记尺码表管用”。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夜市卖袜子的日子,东北大汉要加肥版,南方姑娘爱浅口款,她总能从堆里准确翻出合适的,靠的就是把每个客人的特点刻在心里。
“我接。” 她往前站了半步,套裙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碎布头,“给我两天时间,保证拿出精准的尺码对照表。” 经理的目光在她夜校会计课本露出的边角上顿了顿 —— 那是她准备午休时看的,封皮上 “深大成教” 的字样还很新。“下周一交不出合格的表,这个月奖金别想要。”
回到出租屋时,夕阳正把阳台的铁丝晒得发烫。秀兰把从工厂借来的十本时装杂志摊在桌上,每本都翻到 “欧美模特” 页,剪刀在 “肩宽 42cm”“腰围 76cm” 的标注旁剪出整齐的豁口。建军推门进来时,正看见她趴在地上,用卷尺量着自己的西装套裙:“我的肩宽 38,换算成欧码得加 4 公分,对不对?”
他刚从研发部下班,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电路板,锡焊的味道混着她身上的布料香,在狭小的屋里漫开。“德国客户的体型数据,” 建军从包里掏出张打印纸,是他托外贸部的朋友找的,“比杂志上的准,你看这个肩宽和袖长的比例。” 秀兰突然笑了,把他的手往自己肩膀上按:“你帮我量,我记数据,就像以前你帮我测袜子弹力似的。”
卷尺在她肩头绕了圈,刻度停在 38.5cm。建军的指尖在 “欧码 42” 上划着:“加 3.5cm 更合适,德国人骨架宽但肩线利落。” 秀兰的笔尖在纸上飞,突然想起摆摊时他总蹲在旁边帮客人试穿,说 “男人的手量得准”,现在这双手量起时装尺寸,照样稳当得让人安心。
深夜的台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重叠的剪影。秀兰把不同体型的欧美模特照片贴满整面墙,从橄榄球运动员到芭蕾舞演员,每张下面都标着对应的尺码换算公式。建军帮她用计算器核对外贸部给的标准,屏幕的绿光映在他眼下的青黑上 —— 研发部的新设备调试到凌晨,他还是赶回来陪她加班。
“这里不对。” 他突然指着 “腰围 76cm” 的标注,“你看这张照片,模特是高腰设计,实际腰围得往下挪两公分。” 秀兰凑近看,果然发现杂志上的腰线比标准图高,想起自己卖高腰袜时总提醒客人 “选大一号”,笔尖立刻改成 “腰围 78cm(高腰款专用)”。
周一交表时,经理的老花镜差点滑到鼻尖。表格上不仅有精确的尺寸换算,还附了张 “体型特征说明”:“日耳曼民族肩宽腰窄,臀围需比腰围大 20cm 以上”“袖口要留 3cm 余量,方便戴手表”,甚至连 “西装驳头角度应比亚洲款大 5 度” 都标得清清楚楚,比外贸公司给的模板还详细。
“这是你做的?” 经理的手指在 “摆摊经验迁移” 的备注上顿了顿,那里画着个小小的袜子图案。秀兰的脸红了,从帆布包掏出本磨破边的笔记本:“以前卖袜子总结的,其实做时装和卖袜子一样,得知道穿的人是谁,在哪穿,干什么穿。” 车间的吊扇突然转快了,把她的话吹得老远,落在每个埋头裁布的工人耳朵里。
盯面料那天,秀兰在仓库待了整整八个小时。她把验布机的灯光调至最亮,指尖划过每米布料的纹路,像在摸客人的皮肤:“这块涤棉混纺的弹性不够,做紧身款会起包。” 仓库主管的烟在指间烧得只剩烟蒂:“你怎么比质检员还严?” 她突然从包里翻出双纯棉袜:“你看这针脚密度,时装的线迹也得这样才耐穿,我摆摊时就靠这个回头客多。”
周五试穿样衣时,五个德国留学生被请到工厂。当 185cm 的金发小伙穿上秀兰跟进的西装,扣上最后颗纽扣时,裁缝师傅的卷尺 “啪” 地掉在地上 —— 肩线、袖长、腰围分毫不差,连口袋的位置都刚好在手掌垂下的地方。“比我在慕尼黑买的还合身。” 留学生竖起大拇指,用生硬的中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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