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市场的铁门刚拉开条缝,秀兰就被后面的人推了个趔趄。帆布包撞在铁栏杆上,里面的会计证硌得肋骨生疼,证套的边角已经被她攥出毛边。九月的太阳刚爬过楼顶,水泥地上的热气就蒸腾上来,混着汗味和油条香,把 “求职” 两个字烘得发烫。
“会计岗位在三楼!” 穿红袖章的保安举着喇叭喊,声音被人群嚼得支离破碎。秀兰攥着昨晚抄的招聘信息,纸角被汗水洇成波浪形 —— 三娃女朋友说的服装厂在 302 展位,招聘启事上写着 “招会计 1 名,有证优先”,没提经验。
楼梯被踩得 “咚咚” 响,秀兰的帆布鞋在人群里挤着,会计证的塑封外壳被蹭出划痕。她听见前面两个姑娘在议论:“听说有经验的会计能拿到 3000 元,咱们这种新手,能有 2000 就不错了。” 这话像根针,轻轻扎在她心上。
302 展位前已经排了长队。穿西装的招聘经理趴在桌上填表格,钢笔在 “期望薪资” 栏画着叉。秀兰数着前面的人数,刚好七个,指尖在帆布包上画着圈 —— 她昨晚算过,就算月薪 2500 元,扣除房租和生活费,每月也能攒下 800 元,比摆摊稳当。
“下一个。” 经理的声音透着不耐烦。秀兰把会计证递过去时,手一抖,证掉在地上,照片那页沾了块油渍。经理捡起来翻了翻,指甲在 “发证日期 1990 年” 上刮了刮:“刚考的证?没经验啊。” 他在表格上写了个数字,推过来,“最多 1500 元,干不干?”
1500 元的阿拉伯数字像只嘲笑的眼睛。秀兰的手指绞着衬衫下摆,突然想起自己摆摊时,旺季一天就能赚 300 元。会计证在经理手里转着圈,塑封的声音像在数数,数着她夜校熬的那些夜,数着她背会计分录的那些清晨。
“1500 元太低了,” 她的声音比蚊子还轻,“人才市场的公告栏写着,会计员平均月薪 2800 元。” 经理突然笑了,把证扔回给她:“那是有经验的,你这张证,顶多算张入场券。” 他朝后面喊,“下一个!”
秀兰捏着会计证退到旁边,证套的边角硌得手心发疼。旁边展位的 “重庆火锅” 招聘启事晃得她眼晕,“收银员 月薪 1800 元,包吃住” 的字样用红笔写着,比会计岗位的字大两倍。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 “会计” 两个字的形状 —— 她不想再围着收银台转,不想永远只跟现金打交道。
逛到中午,秀兰的帆布包里多了三张招聘登记表。每张的 “期望薪资” 栏都填着 “2500 元”,笔尖划破纸页,露出下面垫着的库存清单 —— 是她清仓时剩下的最后几张,现在成了最结实的垫板。最便宜的盒饭要 10 元,她舍不得买,啃着早上带的馒头,干得噎人。
黄贝岭的出租屋在傍晚时活了过来。李建军推开门,看见秀兰趴在桌上发呆,三张登记表被风吹得哗哗响。她的会计证别在桌角,照片上的人眼神清亮,跟此刻垂着头的她判若两人。“面试怎么样?” 他把饭盒往桌上放,里面是厂里食堂的红烧肉,油星子还在晃。
秀兰没抬头,把登记表往他面前推。“2500 元是有证无经验的市场价,” 她的声音闷在臂弯里,“他们只给 1500,还说我痴心妄想。” 李建军突然发现,“期望薪资” 旁边有个小小的涂改液痕迹,下面隐约能看见 “3000” 的字样 —— 那是她最初的期望,比摆摊时的月盈利还低些。
饭盒的盖子 “咔哒” 打开,红烧肉的香味漫开来。李建军把最大块的瘦肉夹给她:“我这月加班费多领了 800 元,” 他掏出工资条,“加上基本工资,实发 4600 元,够咱俩生活费。” 秀兰的筷子在碗里戳着米饭,突然掉了颗眼泪,砸在 “4600 元” 的数字上,晕开小小的墨花。
“要不先去火锅店试试?” 李建军的声音很轻,怕碰碎什么,“三娃说那家老板是他老乡,能照顾你。” 秀兰突然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我夜校学了两年会计,不是为了再去收碗筷的。” 她的手指拍着会计证,“这证上的章是真的,我的努力也是真的。”
李建军突然站起来,从工具箱里翻出万用表。表笔线在他手里灵活地转着圈,像两条听话的蛇。“来,练习面试,” 他把红表笔递给她,“我当面试官,你回答问题,我测你语速。” 秀兰愣住了,看着他把黑表笔夹在自己耳朵上:“超过 150 字每分钟就会结巴,120 字最清楚,像调试设备的最佳频率。”
台灯的光落在两人脸上,像舞台的追光。“为什么想当会计?” 李建军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像真的面试官。秀兰攥着红表笔,指尖在 “2500 元” 的数字上划着:“因为……” 刚开口就被万用表的 “滴滴” 声打断,指针指向 “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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