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的深圳,连傍晚的风都带着股挥之不去的燥热。
李建军蹲在六楼阳台的地板上,膝盖硌得发疼,却没敢挪窝——二手笔记本电脑摆在褪色的塑料凳上,屏幕亮着的是第十八个招聘网站的页面,键盘上“发送”键的漆皮早就磨没了,露出底下斑驳的白色塑料。他指尖悬在键上空,停顿了两秒才按下去,邮箱自动弹出“已发送”的提示时,他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像是早就预料到,等会儿收到的还会是那句千篇一律的自动回复。
阳台栏杆上晾着的旧衬衫被风吹得晃荡,袖口那处秀兰昨晚刚缝补过,浅灰色的线在洗得发白的蓝布上格外显眼。那是他创业时最常穿的一件,搬终端样品时勾破了袖口,当时秀兰还笑着说“等你签了大单子,咱买两件新的”,现在想来,倒像是句讽刺。他伸手碰了碰衬衫下摆,布料硬邦邦的,是洗了太多次没投够洗衣粉的缘故——自从上个月把最后一点周转资金还给供应商,家里连洗衣液都换成了最便宜的袋装款。
客厅里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抽屉被小心翼翼拉开的声音。建军没回头,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上刷新不停的邮箱页面,心里却莫名一紧。他听见秀兰的脚步声从身后经过,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他,接着是防盗门“咔嗒”一声轻响,然后又归于安静。他这才转过身,目光扫过客厅——衣柜门没关严,露出一道缝隙,里面原本放着红丝绒盒子的格子空了一块。
他喉结动了动,起身走到衣柜前,指尖碰了碰格子里残留的细绒。那是秀兰的金项链,链身不算粗,却被秀兰宝贝得不行,平时只在女儿李梦生日时戴一次。上次他提了句“信用卡账单快到期了”,秀兰没说话,现在想来,她当时低头叠衣服的动作,是在藏着什么。
他走到阳台,看着秀兰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她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明明下午还有三十多度。风卷着楼下饭馆的油烟飘上来,混着隔壁张婶家电视里《新闻联播》的声音,让他鼻子突然发酸。他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典当行”的号码,手指悬了很久,终究还是按了返回键。
没过多久,敲门声就响了。张婶抱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站在门口,电视外壳磕掉了块漆,屏幕上还沾着灰。“建军啊,你看这老伙计还能救不?”张婶抹了把额头的汗,“我家那口子非要用它看新闻,说新电视按键太多,记不住。”
建军接过电视,入手沉甸甸的,跟他创业时第一批做的终端样品差不多重。他蹲在客厅地板上,从帆布包里掏出螺丝刀——这包还是当年跑商户时用的,侧面印的公司LOGO早就磨掉了。他拆开电视后盖,电路板上积了层薄灰,焊点处有明显的氧化痕迹。他想起去年帮王姐修终端的场景,王姐的水果店光线暗,他蹲在货架旁调试,王姐塞给他一个刚洗好的苹果,说“李老板,你这机器好是好,就是我这老花眼,菜单字再大点就好了”。
也就是那天晚上,他在终端系统里加了“一键盘点”功能,把王姐常用的“查库存”“算利润”做成了实体按键。现在想来,那些藏在代码里的细节,倒成了他如今唯一的底气。
“叮铃——”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吓了他一跳,手里的螺丝刀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擦了擦手上的焊锡,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陌生的座机号码,归属地是深圳。他深吸一口气接起,对面传来清甜的女声:“请问是李建军先生吗?这里是智慧城市科技有限公司,我们看到您出版的《物联网终端实战》,里面提到您为社区商户做的终端优化案例,想邀请您来面试社区智慧门禁项目的技术岗......”
张婶在一旁见他挂了电话,连忙问:“是好消息吧?我就说你这手艺,肯定有人识货!”建军没说话,只是盯着电视屏幕——刚才接电话时不小心碰了电源,屏幕上正播放着本地新闻,记者站在某个小区门口,身后是崭新的门禁系统,“我市智慧社区试点将重点解决老年人操作难题,让科技更有温度......”
他突然想起创业失败那天,王姐在电话里说的话:“李老板,没关系,等你以后再做机器,我还第一个用。”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继续修电视,却发现焊锡丝已经用完了。张婶看出他的窘迫,从口袋里掏出袋苹果塞给他:“拿着,我家小子刚寄来的,甜得很。”
第二天早上,建军特意找出那件缝补过的衬衫,熨了三遍,还是没把褶皱熨平。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眼底的红血丝——昨晚没睡好,满脑子都是面试的场景。秀兰把早餐端上桌,是煎蛋和小米粥,她把剥好的鸡蛋放进他碗里:“路上小心,别紧张。”
建军没提项链的事,只是把鸡蛋推回她碗里:“你吃,我路上买包子就行。”
面试的写字楼在福田中心区,电梯里铺着光洁的大理石,冷气开得很足,让他手心的汗瞬间凉了下来。技术总监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姓周,穿件浅灰色POLO衫,看见他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李工,先喝杯水。”桌上的玻璃杯印着公司LOGO,建军捏着杯子,感觉指尖都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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