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临时病床刚撤走,地板上还留着块浅褐色的印痕,像片干涸的水渍。护士推着秀兰往病房走时,清晨的阳光正斜斜穿过走廊,在地面投下窗格的影子,把过往的脚步声拉得很长。
“302房,两人间。”护士的白大褂扫过床沿,“总算腾出来了,昨天出院的是个教师,家里人一早来收拾的。”病房门推开时,消毒水味里混着股淡淡的米汤香,靠窗的病床上,一个穿碎花睡衣的女人正靠着床头,怀里抱着个襁褓。
“这是陈姐,昨天刚生的。”护士简单介绍了句,转身去推治疗车。陈姐的婆婆连忙站起来,手里的保温桶冒着白汽,掀开盖子时,小米粥的香味漫了满室:“俺们是关外电子厂的,她在流水线上做插件,临生那天还在上班呢。”
秀兰被安置在靠里的病床,李梦在襁褓里咂着小嘴,粉嫩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建军刚要坐下,就听见陈姐的婆婆叹着气说:“请不起月嫂,俺从老家来搭把手,熬点米汤煮个鸡蛋还行,精细活干不了。”她给陈姐喂粥时,勺子碰得碗沿叮当响,“你们城里人讲究,肯定得请人吧?”
建军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钱包,王强昨天打电话来说,导航项目的奖金批下来了,比预想的多了两千。“技术顾问的事,老板还在考虑。”王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但这奖金你放心拿,是你应得的。”
“已经联系了,今天就到。”他给秀兰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月子餐食谱》上,那是昨天在医院门口的书店买的,封面都被他翻得起了毛。秀兰笑了笑,伸手碰了碰女儿的小脸:“别太破费,差不多就行。”
上午十点,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女人走进来,手里拎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我是张姐,护工李姐介绍来的。”她把包放在椅子上,拉链拉开时露出本厚厚的《月子餐食谱》,封面上写着“安徽张桂英”,字迹娟秀有力,“住家24小时,月薪一千二,您看合适不?”
建军刚要说话,张姐已经俯下身查看李梦的襁褓,动作麻利地把松了的带子系好,指尖在婴儿的肚脐上轻轻按了按:“脐带恢复得不错,每天用碘伏擦两次就行。”她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这是我照顾过的产妇情况,您可以看看。”
秀兰看着她熟练地给孩子换尿布,手指轻快地穿过松紧带,连边角都捋得平平整整,突然觉得紧绷的神经松了些。住院这几天,建军笨手笨脚地给孩子换尿布,总把尿不湿穿反,夜里更是睡不安稳,一听见哭声就像弹簧似的弹起来。
“就按你说的来。”秀兰的声音带着刚生产完的虚弱,却透着股安心,“家里在龙辉花园,离这儿不远,等出院了就跟我们回去。”张姐点点头,翻开食谱说:“今天下午我回去拿东西,顺便给您带点小米和红糖,俺老家带来的,比超市买的纯。”
护士来送催奶汤时,手里拿着张打印的账单,白色的纸页在阳光下泛着光。“四天总共五千八。”她把账单放在床头柜上,笔尖在“顺产费”“护理费”“婴儿检查费”上点了点,“医保能报一部分,剩下的得自己付。”
建军拿起账单,目光在“5800”那串数字上顿了顿。这差不多是他刚到深圳时三个月的工资,可此刻看着秀兰苍白的笑脸,看着女儿在襁褓里安稳的睡颜,突然觉得这钱花得值。他摸出银行卡走向住院部的收费处,先去续了费。
回到病房,正看见张姐在给秀兰按摩脚踝。她的手指在浮肿的皮肤上轻轻揉捏,力道不轻不重,秀兰舒服地眯起了眼。“剖腹产才需要大补,顺产就清淡点。”张姐边按边说,“下午我给您炖点红豆汤,消肿的,明天再熬乌鸡汤,放两颗红枣就行,别太油腻。”
隔壁床的陈姐看着眼红,婆婆在旁边小声说:“还是你们有福,有人伺候。”陈姐叹着气给孩子喂奶,**被吸得通红,疼得皱起了眉。张姐看在眼里,从包里掏出个硅胶**保护罩递过去:“试试这个,能好点,我女儿以前也用这个。”
陈姐的婆婆千恩万谢地接过去,嘴里念叨着“城里人就是心善”。建军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条不断的线,突然想起自己刚进研发部时,张启明总说他“一身土气”,可此刻这病房里的烟火气,却比任何精致的客套都让人踏实。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梧桐叶的影子。李梦醒了,张姐抱着她轻轻摇晃,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像只温柔的摇篮曲。孩子的小拳头突然松开,抓住了建军垂在床边的手指,力道竟比示波器的探针还执着,一下下挠得他心头发痒。
“你看她,认识爸爸呢。”秀兰笑着说,眼里的疲惫渐渐被温柔取代。建军的手指被那小小的掌心裹着,暖烘烘的,突然想起导航系统测试通过时,小林在电话里喊的“误差48米”——那是他用无数个通宵换来的精度,可此刻女儿攥着他手指的力道,却比任何数据都更让他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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