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辰黯淡。
青牛村废墟被远远抛在身后,如同一个逐渐愈合的伤疤,隐没在沉沉的黑暗里。四人一行,沿着崎岖难辨的山路,沉默地向东而行。
萧无涯搀扶着林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林风大半个体重都压在他身上,左肩伤口虽经处理,不再流出黑血,但那毒性带来的麻痹与虚弱感却挥之不去,让他脸色依旧苍白,呼吸粗重。萧无涯自己的肋下也阵阵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将林风的手臂在自己肩上架得更稳些。
澄心和尚走在稍前的位置,月白僧袍在夜色中泛着微光,仿佛一盏引路的孤灯。他步履从容,看似不快,却总能与后方两人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既不过分靠近带来压迫感,又不至于远得失去照应。他手中捻动着佛珠,微不可闻的诵经声随着夜风飘散,无形中驱散着山林间的阴翳与兽吼,让这条夜路显得安全了许多。
苏芷女子则落在最后,白衣若雪,几乎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她背负的古琴以素锦包裹,沉默地贴在她身后。她的目光清冷,时而扫过前方相互扶持的两个少年,时而掠过两侧黑黢黢的山林,警惕着可能存在的追踪或危险。她的存在,像是一道无声的屏障,隔绝了来自后方的潜在威胁。
这种沉默的同行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林风的状态越来越差,脚步虚浮,几乎是被萧无涯拖着走。
“歇…歇一下吧……”林风喘着气,声音虚弱。
萧无涯立刻停下脚步,寻了处背风的山岩,小心地将林风扶坐下来。触手所及,林风的额头一片冰凉,这让萧无涯的心又沉了几分。他解下水囊,递到林风嘴边。
澄心和尚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澄澈的目光落在林风脸上,微微蹙眉:“林施主体内余毒未清,气血两亏,不宜再连夜赶路。前方不远处似有一处山坳,可暂避风寒,不若就在此地歇息,待天明再行。”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萧无涯看了看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林风,点了点头:“有劳大师费心。”
苏芷并未言语,但已悄然走向一侧较高处,寻了块青石坐下,古琴横于膝上,纤指轻抚琴弦,却未发出声响,只是静静守夜。
那处山坳果然是个不错的宿营地,三面环岩,挡住了夜风。萧无涯捡来些干柴,生起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黑暗和寒意,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他将林风安顿在火堆旁最暖和的位置,仔细检查了他肩头的纱布,见没有异常渗血,才稍稍放心。自己则坐在林风身边,拿出干粮,默默啃着,目光不时警惕地扫向火光之外的黑暗。
澄心和尚坐在对面,火光在他平静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他注视着萧无涯,尤其是那双在火光映照下依旧残留着些许血丝和深重疲惫的眼睛,以及那即便在休息时也下意识紧握着的煞影剑。
“萧施主,”澄心忽然开口,声音温和,打破了只有柴火噼啪声的寂静,“你身上的煞气,源于痛苦,却终将反噬其身。执着于恨,如同手握炽炭,伤人之时,亦灼己手。”
萧无涯咀嚼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澄心,眼神里带着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大师是来劝我放下的?”他的声音有些冷硬,“放下仇恨?放下青牛村三百条人命?放下我爹娘的血海深仇?”
澄心缓缓摇头,目光悲悯:“非是劝你放下。冤有头,债有主,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此乃天理。贫僧所言‘执着’,是指莫要让恨意蒙蔽灵台,吞噬本心。复仇是路,而非终点。若在路上迷失了自己,即便到达终点,所见也不过是另一片荒芜。”
萧无涯沉默不语,只是将手中的干粮捏得更紧。这些话,清虚师父也曾隐约提过,但从未如此直白。他何尝不知煞气的危险?每一次动用,都像是在悬崖边行走,都能感受到那股毁灭意志对自己心神的侵蚀。可除了这股力量,他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去对抗那些强大的仇敌?
“我别无选择。”半晌,萧无涯才低沉地说道,像是在回答澄心,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选择,一直都在。”澄心目光深邃,“就像此刻,你选择守护你的朋友,这份守护之心,便是对抗煞气侵蚀的堤坝。”他看了一眼昏睡的林风,意有所指。
就在这时,林风忽然不安地扭动起来,额头渗出冷汗,嘴唇翕动,发出模糊的呓语:“爹…娘…快跑……无涯…小心背后!”
他又陷入了噩梦,重现着青牛村惨剧的场景。
萧无涯心中一痛,正要伸手去唤醒他,却见澄心和尚轻轻抬手制止。澄心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低声诵念起经文。那不是宏大庄严的梵唱,而是低沉、舒缓、如同溪流潺潺般的音调。一个个慈悲祥和的梵文音节从他口中吐出,化作无形的涟漪,轻轻荡漾在夜色里。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平和绵长的诵经声仿佛带着某种安神定魂的力量,笼罩住林风。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呓语也停止了,沉入了更安稳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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