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天圣年间,江南应天府有个名叫柳明诚的秀才,这人生得眉目疏朗,却是个时运不济的。自十八岁中了秀才,连考三回乡试皆名落孙山。这年开春,家中老母染了风寒,请医问药花费不少,不过半月光景,便将本不丰厚的家底掏空了大半。这日柳明诚从当铺出来,捏着刚当掉祖传玉佩的几两碎银,正要去药铺抓药,忽见街角围着一群人。
挤进去看时,却是个头上插着草标的少女,约莫二八年纪,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难掩眉目间的清秀。人贩子正与个油头粉面的富商讨价还价。那少女眼中含泪,身子微微发抖。柳明诚心中不忍,暗想:“这等模样的人落入那等人家,怕是……”正思量间,忽见那少女抬眼望来,目光凄楚如待宰的羔羊。柳明诚心头一热,竟脱口道:“我出十两!”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人贩子斜眼将他打量,见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冷笑道:“穷酸秀才,莫要消遣人!”柳明诚脸上一红,竟真从怀中掏出钱袋。那原是给母亲抓药的钱,数了数统共十二两,他留下二两,将十两银子尽数递过。人贩子见状,一把夺过银子,将少女往前一推:“归你了!”
柳明诚领着少女走到僻静处,方温言道:“姑娘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那少女垂泪道:“奴家姓白,小字秋菱,原是汴梁人氏。父亲遭人陷害死在狱中,母亲忧愤而亡,我随叔父南下投亲,不料叔父染病身亡,我无钱安葬,只得自卖自身。”柳明诚叹道:“可叹!这十两银子你拿去安葬叔父,剩下的作盘缠回汴梁罢。”白秋菱却不肯接:“恩人买了我,我便是恩人的人。况且汴梁已无亲故,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柳明诚踌躇良久,见天色渐晚,只得先将人带回家中。柳母见儿子带回个姑娘,初时吃惊,听罢缘由后连声道:“善哉!我儿做得对。”打量白秋菱片刻,又道:“只是家中贫寒,恐委屈了姑娘。”白秋菱忙道:“情愿做牛做马报答恩情。”自此便在柳家住了下来。
这白秋菱甚是勤快,浆洗缝补、烧火做饭样样来得,对柳母更是尽心侍奉。不出半月,柳母病体渐愈,家中也收拾得井井有条。柳母私下对儿子道:“我观秋菱是个有福相的,你年已二十,也该成个家了。”柳明诚红着脸道:“儿功名未就,岂敢成家?”话虽如此,见秋菱日日在家忙碌,心中也渐生情愫。
这日柳明诚在书房温书,秋菱端茶进来,见他正对着一方旧砚发愁。原来那砚台缺了一角,磨墨时常漏。秋菱不语,次日却从市集买回块青石,日夜雕琢。三日后,竟制成一方新砚,砚边还刻了缠枝莲纹。柳明诚又惊又喜,握着秋菱的手连声道谢,见她指尖尽是磨破的伤痕,心中又是怜惜。
转眼过了月余,这日柳明诚从学馆归来,见母亲与秋菱在院中说话,两人眼圈都红红的。问起方知,原来有个绸缎商路过,认出秋菱竟是他故交之女。那商人道:“你父亲冤情已有转机,如今你家老宅发还,还有几门远亲在汴梁寻你。”秋菱却道:“柳郎于我有再生之恩,我岂能离去?”柳明诚心中感动,却道:“既是家中有望昭雪,岂可不去?我送你回汴梁。”
二人择日起程,一路舟车劳顿不必细表。到得汴梁,果见白家老宅已解封,虽家产十不存一,总算有了安身之所。几门远亲闻讯而来,有的真心相助,有的却另有所图。有个姓赵的表叔,打量柳明诚不过是个穷秀才,便道:“秋菱如今虽落魄,到底出身官宦,婚姻大事还需门当户对。”暗中却盘算着将秋菱许给个六旬富商为妾。
柳明诚何等聪慧,看出端倪,便对秋菱道:“你既已安顿,我明日便回应天府。”秋菱垂泪道:“郎君莫不是要抛下我?”柳明诚叹道:“我功名未就,岂能误你终身?”当夜秋菱辗转难眠,忽听窗外有响动,悄悄起身,竟见那赵表叔与富商家的管家在墙角私语,隐约听得“生米煮成熟饭”等语。秋菱大惊,急忙去敲柳明诚房门。
二人连夜收拾细软,天未亮便离了白家。出得城来,秋菱道:“我愿随柳郎回应天府,便是吃糠咽菜也心甘。”柳明诚感动不已,遂在路旁土地庙前盟誓,结为夫妻。回到应天府,柳母见二人成了亲,喜不自胜。自此一家三口和睦度日,柳明诚专心读书,秋菱做些绣活贴补家用。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日柳明诚在学馆与同窗论诗,忽见邻居气喘吁吁跑来:“柳相公快回家!府衙来人将尊夫人带走了!”柳明诚慌忙回家,只见母亲哭得昏死过去。细问方知,原来汴梁那富商竟勾结官府,诬告秋菱卷逃家财。柳明诚急忙赶往府衙,却被差役拦在门外。
却说秋菱被押到堂上,那知府受了贿赂,不问青红皂白便要用刑。危急时分,忽听堂外鸣鼓喊冤。知府惊堂木一拍:“何人击鼓?”但见个衣衫褴褛的老妪颤巍巍上堂,呈上一卷发黄的纸卷。知府展开一看,脸色顿变。原来这老妪竟是秋菱乳母,那纸卷是秋菱父亲白御史生前查获的贪腐证据,其中竟有现任知府的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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